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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咽了口唾沫,脸色不是很好看。
阎鼎不再管他,偷偷观察了下其他人,但见人人面有忧色,似乎害怕陈公入京后,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
不过他也理解他们。
最近一次的朝会上,太尉王衍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从外地输入京中的漕粮越来越少了。
原因也很简单:战争。
荆州、湘州因为平乱,已经暂停往朝中输粮了。
扬州、徐州的漕粮,因为下邳激战,也处于停运中。
目前为止,就只有江州以及寿春等地,还在输送漕粮入京,且数量比起往年大为减少。
减少的原因是人家不太认朝廷了。
司马睿获得了江东士人的支持,那他就可劲“承制”了。你现在就算派个使节去建邺,说朝廷收回司马睿“便宜行事”的权力,也不可能了,没有用了,因为江东豪族认他,想要他带着南方割据,偏安一隅。
这就是吴人的追求、吴人的心态,局势发展至今,很多事情慢慢明朗了。
吴人懂了,所以不太听话了。
邵勋也懂了,所以他上洛了。
王衍提出的粮食问题算是近几年洛阳朝廷的痼疾了,始终难以解决。
及至今日,河南郡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朝廷也能征收一些粮食。
兖州刺史、豫州刺史也在向朝廷缴纳赋税,现在冀州收复了,马上也可以征收赋税,但这些地区交上来的粮帛都太少了,远远不及江东输送的多。从这件事上来看,司马睿无疑比邵勋忠心很多。
粮食问题是最现实的。
天子想搞乱邵勋的地盘,无疑是逆潮流而动。也就是说,他们这帮人注定难以得到其他朝臣的支持。
所以,当王衍鼓动朝臣提出进攻弘农的提议,并暗示这是陈公的意见时,几乎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这不是说朝臣们支持邵勋,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肚皮罢了。
但形势都这样了,天子就是不愿放弃,一门心思“求变”,这让阎鼎感到很害怕,有点不想和他们玩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悄悄把家人送出了城。
“陛下。”河南尹第五猗说道:“邵勋既然不入城,便是有所顾虑,不敢公然对陛下不敬。为今之计,还得暂时忍让,且让其先得意一会,待大计功成,再做计较。”
天子闻言有些踌躇,看了眼众人后,见他们都是同样意见,终于点了点头,道:“就依卿所言。”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有其他诸侯能斗得过邵勋了。甚至于,匈奴大败他几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总之,匈奴虽是他的敌人,但远没有那么急迫,邵勋才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非常难受。
“攻弘农之事,王衍可提及何人挂帅?”司马炽突然问道。
“不曾。”
司马炽一怔,但没说什么。
“陛下。”侍中许遐拱了拱手,道:“邵勋举众入京,然屯于城外,可见其人尚未丧心病狂到极点。臣以为,或可召其入宫觐见。试一试总没坏处的…”
“他会入京吗?”司马炽幽幽说道。
阎鼎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立刻说道:“陛下忘了天渊池之会?”
司马炽反应了过来,但很快染上了一层更浓重的羞恼之色。
许遐等人也不说话了,各自叹息而已。
阎鼎看了他一眼,暗道不论什么时候,总有人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而不顾及后果。
邵勋是什么人?能轻易上当?妈的,今天就走,不辞而别,再等下去,搞不好要被他们害死。
至于去哪——其实没什么好去处了,想办法潜回关中吧,看看有没有机会。
众人随后又谈了一些其他事情,至午方歇。
天子为表亲近,留众人在宫中用膳。阎鼎草草吃了一些,只觉味同嚼蜡,午后便行礼告退了。
回到府中,犹豫纠结了一会,最终咬牙下定了决心。先遣散仆婢,然后收拾细软,带着十余心腹护卫、僮仆,直接出城,与家人汇合。
他怕了!
而这个时候,正在金谷园闲居的王衍接到了一封邵勋写来的信。
他展开一阅,只见上面写道:“自永安以来,枭豺肆虐,宫殿荒凉。临食之际,未尝不长吁短叹;就寝之时,难免不义愤填膺…将士离园别亲,冒镝当锋,有克城拔寨之功,追亡逐北之绩。披星戴月,被胄从征,最为辛苦,尤所悯伤…今思之,或可擢升官资,迁转阶级,封其母妻,荣其考妣…太尉通古今治乱之源,晓文武经纶之道,或可教我?此事若成,则功业必留于史册,恩荣必垂于将卒…”
王衍拈须看了三遍,看完之后,已经拈断了三撮胡须。
全忠,你竟然想我被天下士人唾骂?老登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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