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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鲜卑确实有“乱党”,而且上演了一场大戏,就在邵勋春耕前一个月。
正月的盛乐寒冷无比。
狂风卷来,残雪飞舞,直如那细碎的纸钱。
桦树林涛涛作响,树枝张牙舞爪,仿佛魔鬼的手臂。
风很大,人的脸很冷——冷漠的冷。
拓跋氏自大鲜卑山西迁后,便沿用匈奴旧俗,开始祭天。
部落时代,祭天的时间和地点比较随意。
拓跋猗卢建国后,开始春秋两祭,即正月和九月。
最近朝中又在商讨,或许可以一五九月三祭,或者春祭改到四月,看起来有点乱,其实是国家各项规章制度一步步完善、固化的标志。
拓跋鲜卑以天地、日月、星辰为神灵,正月所祭乃天神,选在盛乐城西,即所谓“西郊祭天”是也。
祭坛已经搭好,上立七根木雕彩绘神灵。
祭坛旁有台阶,外有土墙垣,垣开四门,门颜色不同(东青、南赤、西白、北黑),置白牛、白羊、黄马各一。
萨满女巫站在祭坛东侧,卖力地摇着手中的鼓,嘴里反复吟唱着祝辞。
来自独孤、贺兰等部的七名贵族少年手捧酒器,肃立于风中——七这个数字代表除拓跋氏外,与其血缘关系、政治联盟最亲近的七个部落,部落首领不一定需要本人亲至,但代表是必须要派的,一般是亲近的子侄。
“春来牧草丰衍。”女巫登上了一级台阶,用鲜卑语高声吟唱道。
祭坛土墙外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群人。
以祁夫人、代王拓跋郁律为首,外加文武百官齐齐拜伏于地,面色虔诚。
祁夫人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拓跋郁律及王后王氏联袂拜倒之后,慢慢起身。
与前汉《周礼》中禁止后宫参与祭祀不同,鲜卑母系社会残留较多,像祁氏、王氏这类贵妇是允许参与祭天的,甚至站位极其靠前。
此时拓跋郁律面容平静,但王氏却下意识感觉到了些许不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祁氏。
“六月阴山无霜。”女巫登上了第二级台阶,再次吟唱道。
众人再拜、起身。
祁夫人嘴里不再说话了,面容变得有些冰冷。
虽皮裘在身,王氏仍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心思敏感、细腻,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再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呼啸的北风以及狰狞的树枝,心中愈发惶恐。
“至秋六畜皆肥。”女巫登上了第三级阶梯。
众人第三次跪拜,如是者总共七次,对应七级台阶、七段祝辞。
结束之后,众人稍事休息。
持酒少年则将酒洒向祭坛。
拓跋郁律来到了场边,身边跟着数十部落公卿、贵人,都是他的亲信。
“今日可真够冷的。”一阵大风吹来,拓跋郁律只觉冷风往脖子里钻,他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但还是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公卿们活动着手脚,低声交谈,无外乎晋国使团南返,凉州使团称臣,匈奴遣使修好,以及明年要不要二次南下之类。
男人嘛,不是谈女人就是谈军国大事。
王氏来到了旁边一处帐篷内,没多久,祁氏也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对方是长辈,王氏立刻起身行礼。
祁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厌恶。
这个王氏明明出身草原,诸般仪态却跟晋人女子一样,装什么呢?
祁氏身后的贵人们则神色各异地看着王氏,像是在打量猎物一般。
王氏身旁亦有些护卫,对其怒目而视。
新党旧派之间,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日常互怼,老正常了。
王氏没说什么,只觉得今日气氛有些诡异,心中惊慌难抑。
她担心起了只有三岁的儿子什翼犍。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两年前生下后,非常珍视,今日才离宫一会,便有些想念了。
思及此处,便有些坐立不安,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至于拓跋郁律么,人所共知,他有七个子女。
长子拓跋翳槐住在贺兰部,与他的舅舅、贺兰部首领贺兰蔼头一起生活。
次子便是拓跋什翼犍了,乃代妃王氏所生,目前生活在盛乐。
三子拓跋屈、四子拓跋孤更小,目前也在盛乐。
三个女儿中,长女嫁给了刘路孤。
次女前年嫁到了贺兰部。
三女去年出嫁给了宇文部首领宇文丘不勤——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
七个子女年纪都不大,长子也才十来岁,三子、四子甚至不满周岁。
三个女儿也都是刚满十三岁(虚岁)就出嫁了。
外间吹起了更大的风。
祁氏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王氏偷偷瞄了她几眼,强自压下内心的不安。
拓跋郁律等人已经换上了戎服,准备登马绕坛——戎服非铠甲,只是一种武人穿的战袍,高级武人的戎服更是礼仪性服饰。
鲜卑风俗,祭天完毕后要绕坛奔走。
拓跋郁律绕三圈,公卿官员绕七圈,此俗来自匈奴。
准备完毕后,众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过程非常顺利,很快就完成了。角声渐渐吹响,这是返回盛乐的信号。
王氏起身,先向祁氏行了一礼,然后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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