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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皇帝仍在沉吟,老钱却又笑道:
“这几日总有阁老尚书家的车轿,天天停在寒家门口,一停一整天,已经是引来了不少物议。以后若是吏户兵工四部连同地方高官齐至,臣恐怕连锦衣卫都要上密奏了。”
这句自嘲笑话果然让皇帝和旁边周延儒都笑起来,就连站在门口的曹化淳曹公公也很应景的笑了几声以示捧哏。而钱谦益瞥了他一眼,又开口道:
“此事干系甚广,银钱数目也甚大,且与外朝内廷皆有牵扯。臣这几日听琼镇之人说起,他们那边举凡有牵扯到大笔银钱之事,必要从中枢派出人员全程监督,名曰‘财政监管’,以防情弊。臣以为此等大事,陛下乃是最终决断之人,却只能枯坐宫中,依靠他人转述了解进展,恐怕不太妥当。故此臣再奏请陛下派遣左近之人,坐于礼部旁听,以备咨询。”
这句话一说出,崇祯皇帝朱由检当即就是一脸的大喜过望——他当政之初也是听了文官的话,觉得太监很不好,加上魏忠贤一案的牵连,曾下令将各处镇守太监尽数撤销。然而冷酷现实很快教育了这位天真的皇帝:“廷臣竞门户,兵败饷绌,不能赞一策”——原来文官集团也不是啥好鸟!
于是自崇祯四年起,朱由检又开始大肆向各处派遣中官内臣督察工作。此举当然招致了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先是专门负责上谏言的十几名给事中上书,然后便是吏部尚书亲自带着百官一起站出来进谏,引经据典,文章写得无比精彩。
然而年轻气盛,而且还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的崇祯皇帝却跟他们说了句大实话,可也是心里话:“苟群臣殚心为国,朕何事乎内臣。”——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啊,可你们把精力全用在内斗上了。如果你们这帮文臣真要能一心为国,我又何必去依靠家奴!
实话是最伤人的,因为崇祯皇帝这句话指出了那帮文官的本质,而且还是他们无法改变的本质——哪怕再让这群人********,回到天启初年时“众正盈朝”的状态下,他们接下来肯定还是会搞党争,会搞党同伐异,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再重新扶植一个魏忠贤出来压制他们。
于是皇帝的意志终于得以贯彻,许多地方和部门都重新出现了镇守太监的身影。但文官集团和天子之间的关系肯定也好不了啦——老板已经摆明不信任员工了么,要派家奴来监督,这让大家还怎么愉快做朋友呢?在翰林院,督察院,六科给事中这些年轻人较多的单位,对天子信用中官的弹劾与抨击几乎成为了日常话题。其它部门也许没那么多牢骚,但是却都在默默的行动着——从此但凡有事情没做好,便统统推到太监头上,说是他们坏了事。有些确实是事实,有些则就未必。不过文人在舆论方面的优势,使得他们总是能将话题引到这方面的。
时至今日,在皇帝宝座上坐到了第七个年头的朱由检虽然已经比原来成熟许多,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很容易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外面众口一词,都说皇帝大肆任用中官乃是昏君之兆,他心中当然不会舒服,但同时也感到很委屈——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太监中颇多贱人,被阉割的奴才能和自小束发读书的两榜进士相比吗?自己难道不想在历史上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没办法啊——你们这群文官所向往的“清平之世”,最好是圣天子垂拱而治,把管控国家的权力尽数交到你们手中才好。哥哥天启前期倒是这么做了,结果却是萨尔浒大败,建奴崛起,辽阳沈阳陷落。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也尝试过了,结果是让建州兵打到了北京城下!这天下可是我老朱家的,有谁家主人能看着管事下仆肆意糟蹋家业却无动于衷的?
这次对于和琼海军的谈判,皇帝心中是极为关切的,对于其中情况当然是越早知道越好,了解的越详细越好。周延儒递给他的奏报再怎么详细客观,在多疑的皇帝心目中,总觉得这帮文臣肯定隐瞒了许多。可谈判是在大臣私宅中进行,他也不好说公然派个太监去人家内宅里坐着,或是让锦衣卫或东辑事厂的人去刺探大臣后院——毕竟这不是魏忠贤时期了,他手下也没那等人才,于是只能忍着。
故此先前听老钱说要把谈判地点挪到礼部大堂去,心下便是一动,只是想到这样安排是否会把短毛身份提得太高,才有些犹豫。但随即居然听钱谦益主动提出可以让内侍去旁听谈判,这下子可就再无犹疑,当即点头道:
“卿之所言,甚是稳妥,就这么办吧。”
旁边周延儒脸色不太好看,但人家礼部尚书兼地主自己这么要求,皇帝又当场同意,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跟着行礼,然后一同退出武英殿。
在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前头周延儒先出去了,后面钱谦益经过跨门槛时,旁边曹化淳却伸手替他拨了下门帘,说一声您当心,钱阁老便笑着道了声谢——于是两人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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