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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尚书之位,与其让给阁臣们施舍给其党羽,何不如自己来施恩?好歹朕也是堂堂天子。
这边谢茂重新熟悉内阁,理顺朝廷关系,大理寺堆积的重案也在一一清审。
裴露生被判腰斩,户部尚书裴濮以养子不教自请下野,皇帝罚了他三年俸禄,继续任用。
两个月后,谢沣谋逆案也结案了。
谢沣谋逆罪坐实,被判绞刑,涉案一干人等计四百七十余口,斩立决。
接下来,大理寺主审的就是西河商贾资敌叛国案。
这案子审得非常艰难,哪怕有罗家私账为证,前往西北查证也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听事司直接派出了麾下最精干的直奏千户宰英前往西北督事协助,事情还是非常难办。西北,那是朝廷力不能及的地方。
“可否请定襄侯策应一二?”龙幼株跪在太极殿前恳求。
她才死了十八个心腹,最得用的宰英也在暗杀中险些断了一条腿,她是真的受挫了。
说到底,听事司在朝中的地位都来自于皇帝的权威。皇权至高无上的地方,听事司就能无往不利。到了西北那个势力犬牙交错的地界,“皇帝密使”的身份就不管用了。
密使?把你杀了往坑里一埋,皇帝哪知道你去哪儿了。
宫婢太监临时搭建起来的班子,就算吸纳了一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做爪牙,毕竟是野路子。和西北那一堆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丘八爷们相比,杀伤力就差得远了。
谢茂盘膝坐在御榻上活动颈椎,他是在看折子的中途抽空接见匆忙来见的龙幼株。
脖子嘎嘎地响,谢茂就有点怀念衣飞石温柔舒适的揉捏。
自从小衣去西北,一晃就是五个月啦。又到了几年前与小衣初逢的季节了。
他对龙幼株一向还算礼遇,笑道:“这案子是大理寺主审,要派人去西北,也是大理寺和刑部差遣人。你要让人去看,看着就行了,不必太卖力。”
资敌罪是重罪,罗家、马家都已落网,现在案子查到西北那边去了,这就不仅仅是案子本身的问题了。
西北现在情况很复杂。
举旗造反的米康成是被拿下了,衣飞石才抵达襄州半个月,米康成的人头就送回了京城。
这功劳自然是算在了衣飞石头上。
因为衣飞金玩了一个“阵前惨败”的把戏,全靠衣飞石“力挽狂澜”。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兄弟在推让军功,可是人家衣飞金愿意给弟弟攒功,又不是抢了部下的功劳,谁敢吭声?然后,衣飞金就借口重伤缠绵病榻,难以起身视事,向朝廷报备之后,让衣飞石坐镇监理西北督军事行辕诸事。
衣飞石此前从未真正领兵,灭米康成部的功劳是哥哥给的,就算西北各部老卒都是看着他长大,对他没什么坏心的,难免也要心里嘀咕,二公子多亏有个好爹,这还有个好大哥。
代衣飞金掌军之后,衣飞石的战功就不再是捡来的了。
当日米康成与苏普合谋陷害傅淳,致使傅淳部缺粮、屠了三江城,衣飞金又斩傅淳以正军规。
相比起被衣尚予一道命令就吓得竖旗造反的米康成,苏普是个极其狡猾忍耐的老将,在衣飞金征讨米康成的同时,苏普悄无声息地投了陈朝。等衣飞金收拾完米康成之后,苏普在西隅已渐成气候。
——苏普投敌,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了,比米康成竖旗造反还要动摇军心。
衣飞石接掌兵权后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掉苏普部。
这件事被襄州瞒得死死的,并未奏报朝廷。一直到十七天前,衣飞石率兵攻下沛吉城,亲手砍下苏普首级,衣飞石才密奏京城,祈求皇帝恕罪。
京城不知道衣飞石在西北干了怎样一件大事,西北驻军则都不敢再小看大将军家的二公子了。
那可是苏普啊!
衣尚予帐下就那么几个老将,米康成擅奇袭,展怒飞擅冲阵,殷克家擅攻坚,而论及守城,所有人都不如苏普。何况,苏普背靠陈朝,还有陈朝名将何耿龙举兵策应,居然就被衣飞石给打成了渣?
衣飞金能打掉米康成,没有人觉得稀奇。大公子少年领兵,名声在外,都知道大将军虎父无犬子。
衣飞石不一样。他一直都是跟在父兄身边跑,隐隐还有个圣父白莲花的名声。初次领军,在全无父兄指点的情况下,居然就把最擅守城的苏普干脆利索地推掉了,顿时在西北军中名声大噪。
——大将军的儿子,大公子的弟弟,会打仗很稀奇吗?
——听说二公子武功特别好,和大公子打架能让一只手!
……
衣飞石踩着苏普部的鲜血,勉强在西北站稳了脚跟。
他面对的,是剩下几位不知道心思究竟如何的老叔,以及被他戳得万分紧张的陈朝。
这时候叫衣飞石帮听事司去查案子?
这要是万一查到剩下的几个老将身上,衣飞石在西北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就不为衣飞石打算,谢茂也得为西北的安稳打算。一个安稳的西北,比什么都重要。谢朝腹地的蠹虫——如罗家、马家,都已经被揪出来了,西北那几个,谢茂打算交给衣家自行处理。
龙幼株来请求衣飞石帮忙,谢茂直接就拒绝了。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衣家涉案。定襄侯策应听事司行事,恰是自证清白……”
龙幼株一句话没说完,谢茂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冷冷地看着她,说:“他有什么不清白?”
龙幼株是少数不惧怕谢茂威仪的臣下之一。她如今跪在殿下服侍皇帝,就和当日在胭脂楼里伺候信王别无二致。换了旁人,看见谢茂的模样就该三缄其口,自知绝不能再牵扯衣飞石了,龙幼株不然。
她恭敬地将额头触地,嘴里却很平稳地说:“据臣目前所得证据,衣飞金之妻周氏直接涉案。”
“陛下,若要重用定襄侯,正该让侯爷策应听事司严查此案。如此,定襄侯才是朝廷之定襄侯,陛下之定襄侯,而非衣家之定襄侯。”她声音温柔而平淡,丝毫听不出话中的险恶。
周氏涉案,而非单纯仅仅由周家涉案。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衣飞石帮着听事司把资敌叛国的罪名查到了大嫂身上,周氏必死无疑。她是衣家冢妇,给衣家生育了长子嫡孙,她死了,她的两个儿子呢?衣飞金若舍得把两个儿子都废了,衣飞石自然无忧。若衣飞金舍不得这两个儿子,衣飞石不出族也迟早要与长房离心——衣飞石是嫡次子,周氏的长子才是嫡长支。
龙幼株就是劝谢茂趁火打劫,把衣飞石牢牢攥紧在掌心。
——衣飞石是皇帝派去执掌西北的人选,他若与家族离心,对皇帝是有绝对好处的。
“朕很少打女人。”
谢茂其实从来不觉得女人是弱者,所以,他收拾女人半点都不手软。
然而,这个时代,教男不教女,欺负妇人是极其不体面的一件事。他为了自己的封建丈夫形象,只能稍微忍一忍,“三十个嘴巴子,今日且给你记下了。万望爱卿以此为戒,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做任何试图算计定襄侯的打算。”
“朕不会准许任何人算计他。任何理由都不准许。”
他重新拿起奏折,声音冷淡,“再有下一次,你得死。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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