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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滔说:“问一句,全村百户人家,全头全尾的人家有没有?”
又是沉默,有老人呜咽:“从我记事开始,家家堂前立牌位,没有一户人家能阖家善终的。”
村民齐齐叹息,就连杜昌永和蔡长征都坐正了身子。
金泽滔又问:“现在还多少人出海打渔的,多少人在滩涂边赶海养殖的?”
蔡长征说:“一半一半吧。”
金泽滔问:“都自己打船出去,还是帮工做船老大?”
“以前自己也打过船,都没了,没了,现在哪还有钱打船,都是帮衬着做船老大。”蔡长征也出过海帮过工。
金泽滔抖抖索索地从袋里摸出一张纸,递于蔡长征:“你看看,我这张名单记的可有遗漏。”
这是他让产业办这几天整理出来的卢水港周边各村的灾情数据和名单。
蔡长征看了一半,已经嚎啕大哭,涕泗滂沱,上面的名字都是近十年来涂下村或出海或因风因潮尸骨无存的村民,其中就有他的亲人。
有识字的老人接过,老泪纵横:“没记齐整,还少了小半。”
金泽滔也是泪如雨下,晒虾坪哀声四起,远近都有哭声传来,如丧考妣,悲恸欲绝。
刚进村还如临大敌的产业办及派出所等干部也都感同身受,纷纷掩面。
金泽滔掏空身上所带现金,因为到京城出差,足有四千多元,机票等省厅都已经代付,用不着自己掏钱,所带的差旅费基本未花。
金泽滔示意文元旦等人都数出自己随身带的现金,并登记好数额和名字,数了数加起来快六千。
金泽滔对着还在哀号的蔡长征说:“你把这名字补齐整,回头交给我,都把坟迁了吧。我们争取在七月前围塘,还可以养上一季,作为村长,你要为村民的长治久安着想,而不是盯着这蝇头小利。”
蔡长征挂着寸长的鼻涕连连点头,半点的精明劲都不见了。
金泽滔说:“刚才我和杜镇长也说了,毕竟这堤坝也就千余米,再摊上你们涂下村,就怕这堤坝筑不起来,这些钱,就权当是我个人雇佣你们帮忙迁坟的费用。”
蔡长征连忙推辞,金泽滔挥手不予理会,说:“堤坝合拢后,可以用来养殖的海塘近千亩,我们产业办在此承诺,一,承租户缺少资金的,签了合同后,出租方可以向信用社和农行提供担保贷款。二,签订合同后,如果因为海塘堤坝原因造成的损失,由出租方全额赔偿损失。”
杜昌永眼睛一亮:“这些能保证?如果是台风或都大水潮淹没海塘,造成的损失算谁的?”
金泽滔斩钉截铁:“算出租方的,合同都要明确规定,有法律效力。之所以这样,就是要让出租方一方面要加强海塘管理,另一方面,还要经常加固堤坝,这也是职责义务所在。”
金泽滔人还没赶回东源,他在涂下村一纸引得全村老少痛哭流涕就传遍镇大院内外,更有甚者,说是涂下村村民哭着喊着要求工程队快来炸坟。
一夜之间,涂下村的情势颠了个倒,让众人都瞧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不说随行的文元旦等人差点儿就没五体投地膜拜,就连杜昌永回来的车上再也看不到轻漠之色,态度热情和蔼了许多。
金泽滔回到产业办后,取钱让文元旦按名单归还,文元旦也没推辞。张晚晴神秘兮兮地追着文元旦问:“真的是主任一张纸就让涂下村全民痛哭呀?”
文元旦没好气地指指自己还红肿的眼睛,说:“在主任伟大人格的感召下,铁石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在那环境下,谁能囫囵不掉一颗眼泪出来,我叫他爹。”
张晚晴立时眼冒星星,拉着文元旦说:“说说,主任那张纸都写着什么?”
文元旦昂首挺胸道:“这可不能说。”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实在是说起来又不免伤心,不说也罢,心里却暗笑,这张纸还是你送文印店打字的,只不过对你来说,只是汉字组成的姓名,对涂下村民来说,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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