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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已近在眼前的百十个黄巾军士卒中有人发现了不对。毕竟,几百人埋伏在丘陵下的田间,尽管距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这股黄巾军士卒的注意力也大多被诱惑他们的那几骑给吸引住了,可百十人中总会有机灵一点的,会注意到不对的情况。
荀贞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没等这个注意到不对情况的黄巾军士卒反应过来,他用手撑地,双足发力,从田间里的青苗中一跃而起,抽出腰间佩戴的百炼环首刀,大叫道:“杀贼!”随着话音,就像他早前向士卒们承诺过的,又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程偃生怕他会遇到危险,带着亲卫们提着刀紧随其后。
宣康本早就打定主意这次要头一个冲上去,却又被落在了后头,懊恼地叫了一声,抽出长剑,跟着冲了上去。
他这次从荀贞南下先发,因为随时可能会遇到敌情,所以没穿儒服,穿了件皮甲。事到临头,他有点急乱,冲出去没两步,不知踩到了什么,只觉脚下一松,登时头朝下栽倒在地,脑袋撞到青苗下的地面,正好碰着一块硬实的土坷垃,痛叫一声,爬起来往额头上一模,满是鲜血,却是被撞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这初次上阵的第一伤不是伤在敌手,而是伤在了自己的脚下。
他抬眼一看,荀贞、程偃等人已冲出得远了,把他拉下了二三十步。不但荀贞、程偃在前,刘邓也越过了他,紧随在荀贞、程偃等身后,又陷阵曲左屯的士卒们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奔过,大声喊着,杀向那股黄巾军士卒。
宣康顾不上额头的口子,事实上,他也只是摸到了鲜血,在这个热血沸腾的接敌时刻,他是半点疼痛都没有感觉到,急忙提着剑再次迈步奔跑。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敌人,只有荀贞英武矫健的背影。
荀贞提刀冲入这股黄巾士卒的队中,手起刀落,把最外侧的那个黄巾军士卒砍翻。这个黄巾军士卒本来正顺着官道奔跑,听到田野里有动静,在奔跑中转头去看,正看见荀贞冲出来,他初时没反应过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待看到程偃、宣康和刘邓等埋伏的士卒们纷纷跃起冲来后,这才意识到遭了敌人的埋伏,急忙停下脚步,第一个念头是迎战,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荀贞部下的士卒跃起、呐喊着冲锋,他胆怯了,改变了主意,想要转身向来路逃跑,却被后边一个没有收住脚的黄巾军士卒给撞住了,差点摔倒,等他站稳,荀贞已到眼前。荀贞挥刀将他砍翻,这个黄巾军士卒给他的最后印象是一个惊恐骇然的脸。
砍翻了这个黄巾士卒,荀贞脚下不停,借助冲锋的速度一下撞入这股百十人的黄巾军士卒的大队中。
他穿的有铠甲,加上自身的体重,以及冲速,撞击力不小,一下撞翻了两三个当面的黄巾士卒,撞翻他们后,他不去管,继续向前冲杀。程偃等亲卫和刘邓紧跟在他后边冲过来,也不管这几个被撞翻的黄巾军士卒,只管紧随着他,护卫他的背后和两侧。
随后冲上来的士卒们有的学荀贞继续往前冲,有的则停下脚步提刀把这几个被撞翻还没爬起来的黄巾军士卒砍死。左屯的百人紧随荀贞,冲上官道,瞬间就把这股百十人的黄巾军士卒冲乱了。两边接触,纠缠一起,刀剑往来,厮杀呼喝,这段在不久前还宁静无声的官道转眼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生死修罗场。鲜血溅射,残肢横飞,刀剑与铠甲碰撞,喊杀和惨呼混杂。
宣康冲了上来。
他对这场接战已经憧憬许久,又正年少好强之时,刚才摔倒田中,被许多士卒看到,觉得丢人,此时好不容易冲上了官道,岂肯屈居人后?紧赶几步,追随着前边荀贞的身影,看荀贞前突右冲,所向披靡,只觉一口气从胸间升起,涌上喉咙,不发大喊就无以舒展胸臆,方才张口,跟着叫了声:“杀”,陡闻风声,一条棍棒打到了面前。
他急吸气后仰,举剑招架,百忙中,斜眼觑见十几步外,荀贞被四五个黄巾士卒包围。荀贞手起刀落,溅起一迸鲜血,砍倒了前边一人,接着回刀后劈,又劈中了另一个试图从侧边偷袭他的黄巾士卒的胳膊,再接着举起左臂,招架住了左侧一个黄巾军士卒砸下的木锄,亏得铠甲精良,不但没被砸裂,反而因为这个黄巾士卒用力过大而把木锄的锄头给崩掉了。荀贞随之再次回刀,刀刃从自己的腹前掠过,直刺进这个黄巾军士卒的胸腹,这黄巾士卒没有甲,只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环首刀是直刃刀,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腹中,荀贞抽刀出来,带出来鲜血如泉。这个黄巾士卒叫了一声,丢掉只剩一个柄的木锄,惊恐地捂住伤处,软倒在地,眼见是不得活了。荀贞有甲有百炼刀,片刻之间杀伤三人,剩下的两个围着他的黄巾军士卒则被程偃和刘邓杀死了。
目睹荀贞的英姿,宣康奋起勇武,拼力将对面这个持棍的黄巾军士卒刺死,用尽全力向内冲杀,想靠近荀贞,和程偃、刘邓等一起保护他的侧翼、背后,但荀贞越杀越勇,冲突向前,他始终没有追上,只能跟着荀贞的背影向前、向前、再向前。
一二十个黄巾军士卒凑在一起,背靠背,欲结阵抗击,同时大呼高叫,叫近处的的黄巾士卒靠拢。
荀贞瞧出了他们的意图,叫道:“别让他们靠拢!分而击之!”
在刘邓和程偃的保护下,他暂时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冲杀,而是提着刀担负起了战场指挥,组织起了数十部卒,猛攻那个小阵。刘邓亲自提刀冲了上去。有他这个勇不可当的猛将加入,很快,小阵就被击破了。刘邓满脸浑身都是血,带人击破了那一二十个黄巾军士卒组成的小阵后,又提刀来到荀贞的身边,想要继续护卫他的侧翼。荀贞怒道:“你是什么?”
刘邓愕然:“啊?”
“你是曲长!不是我的侍卫!你的任务是指挥你的部下杀贼,不是跟在我的身边乱转!去指挥你的人去!”荀贞以刀前指,右前边一二十步外,又有四五个黄巾军的士卒试图靠拢一起,他命令道,“去把那几个贼兵杀了!注意好全局!只要有贼兵试图靠拢组阵,就要在第一时间扑灭!”
刘邓大声应诺,点了十几个周围部卒的名字,令他们去击杀那四五个试图靠拢组阵的黄巾军士卒,自己则奉荀贞之令,一边杀敌,一边指挥其它的部卒配合击杀敌人。
荀贞的部下在军械上占着极大的便宜,大多有轻甲或皮甲,用的是环首刀。轻甲或皮甲增强了防御,环首刀适合近战,而这股黄巾军士卒有甲的寥寥无几,有刀剑的也不多,很多拿的是锄头和竹枪。人数本少,军械又不如之,节节败退。
实际上,荀贞这支部队带的还有弓弩,但为了能更好的利用这次机会练兵,荀贞连弓弩都没有用。他的目的就是要借此机会,练一练部曲的胆气。军队平常操练,操练什么?除了杀敌的技艺外,还有两个更重要的东西:纪律和胆气。兵法云:“合兵聚众,务在激气”,又云:“胜在得威,败在失气”,何谓“气”?就是士气。何谓士气?敢不敢杀敌,敢不敢攻坚,敢不敢打硬仗,遇到敌人时能不能奋不顾身,不怕死,这就是士气。士气就是胆气。“兵无胆气,虽精勇无所用也。故善练兵者,必练兵之胆气”。那么怎么练胆气呢?杀敌练胆!杀过老虎的人就不会再怕老虎,杀过敌人的人就不会再怕敌人。
陷阵曲右屯的兵卒在屯长的带领下也冲了出来,在这股黄巾士卒的前边展开拦截。
刚才诱敌的那几骑兜转回来,把佯装摔落地上的那个骑士拽上他自己的坐骑,奔驰到战场的近处,因为有荀贞的命令,他们没有上前厮杀,而是散开游荡,和辛瑷等骑一块儿追杀逃跑的黄巾士卒,并且观察远处是否有敌人的动静。
江禽带着他这一曲的士卒从田野间奔上官道,从这股黄巾士卒的后边绕过去,留了一屯人在后边堵截,江禽亲带着另一屯人从左侧展开进攻。
至此,大局已定。
四百人打百十人本就占着人数优势,又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又是四面包抄,两面重点夹击,又在铠甲、兵器上占着便宜,很快,这股黄巾军士卒就伤亡大半,余下的向外乱窜,试图离开战场逃得性命,却不是被江禽、刘邓这两曲的步卒拦住或追上杀死,就是被游骑在外的辛瑷等骑截住杀死。到了最后,还剩下一二十人,走投无路,绝望地趴在地上,抱头投降了。
江禽、刘邓率部卒把他们揪起来,驱赶到一块儿,令他们蹲下,请示荀贞:“俘虏如何处置?”
在后期的战斗中,荀贞就没有怎么杀敌了,就像他训斥刘邓的一样,刘邓是曲长,职责是指挥全曲的部卒杀敌,他是主将,最初亲自上阵只是为了激励士气,士气激励上来、战局占了上风后,他就不需如此了,所以到后期,他由程偃等护卫着退到了一边,主要指挥全局。他看了看那一二十个俘虏,说道:“杀了!放两个叫去给波才报讯。再打扫战场,负伤的贼兵也都杀了。”
他们在“敌后”作战,带不了俘虏,更不能放走,所以只能全杀了。慈不掌兵,不能对自己的士卒仁慈,更不能对敌人仁慈,即使他很同情黄巾军士卒,但这是战争,不能有妇人之仁。刘邓、江禽应诺,放了两个俘虏去报讯,指挥士卒杀掉了剩下的俘虏和负伤的敌人。
至此,战斗宣告结束。
荀贞拄着刀,立在道侧,看士卒们打扫战场。辛瑷等骑除了继续在外观察有无敌情的外,别的也都回来了,骑着马立在他的身后。
打扫战场的士卒们不时给负伤倒地的黄巾士卒补上一刀。官道上尸横遍地,血流到田野中。
一个披着皮甲的人从地上做起来,边儿走过去的士卒吓了一跳,急忙挺刀欲砍,那人叫道:“是我!”荀贞闻声看去,却是宣康。只见他一身血迹,坐在尸体和鲜血中,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宣康也学过点击剑之术,但“纸上谈兵”终究不能和“真刀实枪”相比,适才激战时不觉得,这会儿战事结束,他顿觉累得手脚发软,所以一等战毕,就不管不顾地躺在了地上,歇息了这么一会儿,好了一点,可依然是气喘吁吁。
荀贞不觉大笑。
战场上的士卒们,不管是在歇息的还是在打扫战场的,闻得荀贞大笑,也都不由大笑起来。宣康莫名其妙,摸了摸脑袋,不知自己有何可笑的?他却是不知,笑的这些人看起来是在笑他,实际上却是因为战胜的喜悦和战后蓦然的放松。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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