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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帝鸿忽然嗡嗡长笑道:“多谢洛仙子提醒!”两条触角横卷飞扬,竟真的将丁香仙子,姑射仙子双双往那血盆大口中送去。

拓拔野大凛,喝道:“畜孽敢尔!”冲天高跃,衣袂猎猎,天元逆刃脱手而出,凌空划过一道触目的弧形银光。

这一式“星汉万里”正是天元诀里的驭剑诀,可以真气,意念控制,飞剑纵横回环,恣意随心,相距越远威力自然越小,但是在这百丈范围内,其声势仍如雷霆呼啸。

帝鸿旋转上冲,贴着土山高高飞起,另外两只触角如赤龙呼啸横扫,拓拔野指诀一变,天元逆忍登时如狂风飞絮,流水落花,跌兖回旋,穿插闪掠,突然闪电似的劈向缠卷姑射仙子的那只触角。

“嘭!”那触角猛力反撞,气浪鼓舞,顿时将天元逆刃拍得翻转飞起,土上迸炸如倾。

姑射仙子缠缚其中,更被震得气血翻涌,难受已极,秋波转处,瞥见定向仙子被旁侧那触角卷着直冲帝鸿巨口,心下大急,默念“万壑春藤绕”,双袖真气冲吐,缤纷如碧霞破空。

“哧哧”激响,那卷缠着丁香仙子的触角翠光闪耀,突然绽放出万千青藤绿丝,以惊人速度蔓延环绕,霎时间便将那巨大的触足紧紧勒箍,朝下掰夺。

事出突然,相距甚近,帝鸿想不到她竟会使出这两伤法术舍己救人,低吼一声,触角飞扬,丁香仙子登时松脱,急速沉落,“砰”地撞落沙丘。轰鸣声中,隐隐听见姑射仙子的惊呼,抬头望去,她已被那触角收卷,往那口中送去,心中一紧,泪水止不住夺眶涌出,低声道“傻丫头,你为何要如此?”

当是时,拓拔野疾冲而至,清姹声中,天元逆刃大开大合,回旋怒转,接连劈中触角,光焰暴舞,绚丽如流霞

帝鸿嗡嗡怒笑,六只触角齐齐收绻,巨口突然朝外一鼓,“轰!”火焰狂喷,气浪飙卷,拓拔野当胸重撞,顿时冲飞抛跌,险些连神刀也拿捏不住。

还不等喘息,四周轰隆迭爆,帝鸿触角挥舞处,那连绵土丘竟炸涌如滔天黄浪,层层叠叠,朝者他兜头盖脑地怒拍而下。遥遥望去,漫天都是飞旋冲泻的沙石,仿佛惊涛汹涌,飞瀑滚滚;又如万兽咆哮,狂奔扑卷,将他瞬间吞没。

土丘崩塌,沙浪冲泻,丁香仙子朝下疾速翻滚滑落,眼前乱像纷呈,南际山的飞瀑、龙揪岩的碧玉海棠、神农神采飞扬的年轻身影、空桑仙子喜悦甜美的笑颜、铜镜中自己那双伤心而愤恨的眼睛、九嶷火山喷薄的冲天烈火、春风中孤单摇曳的心莲……这两百多年来的坎坷际遇、悲欢离合全都一幕幕地从眼前飞闪而过。

她突然想起那年初夏,午后溪边,他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阳光摇荡的树枝上,拈着两枚翡翠雕琢的海棠,笑嘻嘻地说:“妹子,从今以后,你灾也不用担心海棠凋谢了,因为我已将春天永驻你的鬓角。”

泪水汹汹地滑过脸颊,那焚烧了两百年的熊熊怒火忽然消散了,久违的甜蜜、酸楚、伤心、幸福……却又像潮水似的涌入心头,让她沉溺,无法呼吸。

远处蓝天,黑烟滚滚,那是九嶷山亘古不变的烈火。这一瞬间,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历经九万多个日日夜夜的仇怒、折磨、悔恨、痛苦,她对他的爱却始终像那火山一样炽烈如初。

而他变心也好,移情也罢,至少那一年,那一刻,已如春天一般永驻在她的鬓角,铭镌在她的心底,哪怕时光倒流,天地逆转,再也不能更移。

空中轰鸣如雷,气浪如云,她顺着沙浪朝下滑落,唇角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澄宁一片,块垒尽消,但想起姑射仙子生死犹悬,登时又是一紧。

对这三番五次冒死相救自己的宿仇至亲,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切齿恨意,相反还交杂着难以言味的温柔怜惜。她多么像自己呵,织茧自缚,飞蛾扑火;但她又与自己何等不同,无怨无悔,单纯如冰雪,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一切……

心中五味交涌,眉尖一扬,喃喃道:“小丫头,来生再见了!”蓦地凝神聚意,疾念法诀。

“噗噗”连声,丁香仙子身子一震,绚光鼓舞,五行真气强行通过断裂的奇经八脉,直冲入她的丹田之中,惨白的脸上突然晕红泛起,娇艳欲滴,组尖一点,闪电似的急飞冲天。

拓拔野与帝鸿激战方酣,四周沙飞石走,谁也没留意到她突冲而至,但见如霓虹贯空,沙浪迸舞,五行气刀已轰然猛劈在那触角上,“乒!”鲜血激喷,那巨大的触足竟被她硬生生剁下半截!

帝鸿吃痛狂吼,触角一缩,将姑射仙子凌空抛出,其余五只触角呼啸着卷扫猛抽。

拓拔野抄身抱住木圣女,失声道:“前辈小心!”话音未落,“轰轰”连声,彩光四射丁香仙子已被打得仰身抛飞,鲜血狂喷。

她经脉俱断,奇毒攻心,早已起了必死之念,此时已木族至为凶险的“移花接木诀”强聚真气,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姑射仙子,一咬舌尖,抄身冲起,喝道:“臭小子罗里八唆,还不快滚!”双袖怒卷,又是一记五行气刀,朝着帝鸿的血盆大口急刺而去。

帝鸿大怒,纵声狂吼,圆滚滚的身躯突然暴涨十倍,红光刺目,气浪澎湃,拓拔野呼吸一窒,如被山岳当头倾轧,心中大凛:“天下竟有如此强猛的真气!”不敢大意,定海珠顺势飞转,抱紧姑射仙子急旋下冲。

上方那团橘红色的光波轰然鼓爆,摧枯拉朽,大地迸裂,陡然砸出一个纵横百丈的圆形深坑,北侧连绵的土丘、山峦应声炸散,滚滚坍塌。乘黄驮着流沙仙子长嘶高跃,擦着那气浪边缘朝外飞甩冲离,有惊无险。

拓拔野周身欲爆,借势随行,直冲如地底裂缝中,朝外飞掠,被瞬间推出数百丈远,抬头望去,沙尘如雾,茫茫一片,隐隐可见那团通红的光芒伸缩鼓涨,竟似已将丁香仙子吞入腹中。

又惊又怒,正欲安置好姑射仙子,重新上冲相救,忽听帝鸿嘶声痛吼,红光陡然一鼓,“嘭嘭”连震,万千道绚芒破射纷摇,刺得他睁不开眼来,狂风鼓舞,衣袖

猎猎,又不由自主地翻身抛出数十丈远。

帝鸿痛吼如雷声滚滚,那团巨大的红色光轮宛如戳破的皮球,急剧收缩,当空“哧哧”乱转,擦着他的头顶,朝北怒射飞去,转眼便已消失不见。

拓拔野心下一沉,从这惊天动地的声势来看,定是丁香仙子使出木族中至为刚烈狂的“春雷破天诀”,引爆体内的五行真气,想要与那怪物拼个同归于尽。她

修行残缺的“三天子心法”两百余年,真气之猛,当世唯有青帝、百帝、广成子等寥寥数人可以匹敌,帝鸿被她这般猛击,纵不致死,也必重创。

想不到她一生为了报仇雪恨,不择手段,最终竟会因解救仇人的侄女而死。想来临终之际,恩仇尽解,宿恨全消,对于他来说,或许也算是最好的解脱了。拓拔

野胸膺如堵,悲喜交织,抱着姑射仙子徐徐飘落在地。

漫天尘土飞扬,隆隆震动,过了片刻,才露出一角晴天。

霄昊长嘶,疾冲而下,流沙仙子骑着星骐尾随其后,细辨飞扬,见两人无恙,似是如释重负,“哼”了一声,道:“老妖精忒也可恨,想要寻死便也罢了,好歹先留个

口信,告诉我们三天子之都的下落才是——”

见姑射仙子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俏脸微微又是一变,忍不住关切的道:“小丫头没事吧?”

拓拔野凝神扫探,见她经脉尚好,只是被帝鸿触角勒得太久,暂且昏迷,心下大宽,当下将她轻轻横放于地,输气导脉。

姑射仙子右手滑垂袖中碧光一闪,滚出一个青铜饕餮壶来,半陷入沙中,被狂风一吹,突然呜呜激响,化作她的声音,低低地道:“拓拔太子——拓拔太子”

他周身一震,脸颊微烫,那一声声温柔婉转,情意绵绵,就像在她贴着自己的耳朵呵气低语一般,听得他心旌剧荡,神魂颠倒。

流沙仙子一怔,吃吃笑了起来,嫣然道:“没嘴儿的葫芦打肚的瓢儿,青天百日的,我可不好意思听这些。”猛地一夹乘黄肋腹,想要驱它走开,那星骐却纹丝不动,和

霄昊一齐昂首欢嘶,错落合韵。

拓拔野心中怦怦狂跳,想不到她温婉羞涩,几日来与自己若即若离,心底里却蕴藏着如此缠绵刻骨的相思,甜蜜喜悦,紧紧握住她的素手,但突然之间,心底里又

闪过那红法如火的娇媚容颜,呼吸登时一窒。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长睫一颤,轻轻睁开双眼,见拓拔野灼灼地凝视着自己,心中一跳,心想说话,又听见那吞天壶中传出的自己的声音,“啊”的一声,登时羞得耳根具红,急忙坐起身来,忙不迭地将那青铜饕餮壶收入袖中。

流沙仙子忍俊不禁,笑道:‘说也说啦,还想再吞回去么?“见拓拔野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心中微微有些醋意,扮了个鬼脸,笑道:“臭小子,我这主任最是善解人意,就不打搅你们卿卿我我了。”翻身跃下,走出数丈。

姑射仙子心下更羞,脸上酡红,定了定神,顾左右而言他,道:“拓拔太子,丁香前辈呢?”声音如蚊,说出拓拔太子四个字时,耳根更是烧烫如火。

见拓拔野脸色黯然,摇了摇头,心下陡然一沉,已明大概,眼圈微红,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拓拔野心中亦是一阵难过,低声道:“丁香仙子一声为情所累,才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之事,今日拼死救你,心底定然已原谅了神帝和你姑姑,也算是……也算是无憾了。”

姑射仙子与她相识不过数日,从敌到友,同生共死,隐隐之中已视如故亲。她这般一走,天下之大,似乎便再无一个亲人了。心中悲楚空茫,怔怔无语,泪珠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儿,难受已极。

乘黄嘶鸣,低头舔她的脸颊,似是安慰抚劝。

经历一劫,拓拔野心中激荡,倍觉珍惜,紧握柔荑,低声道:“好姐姐,我虽还记不起从前之事,却知道心底最喜欢的人,便是你。你我既已情定三生,誓约不负,从今往后,形影不离,生死不弃,别再象你姑姑和神帝一般,备受情劫之苦,好不好?”

他这番话说得惩治恳切,听在姑射仙子的耳中,却似重锤猛撞,大梦初醒,蓦地挣扎着抽出手来,摇了摇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拓拔野微微一怔,只道她矜持害羞,不肯答应,新潮彭湃,顾不得流沙仙子便在旁测,抓住她的肩头,一字字道:“三生之约,天地可鉴。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今生今世,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生怕她再说出反对之语,低头吻落,将她口唇紧紧封住。“

姑射仙子想要挣扎,周身却瘫软如绵,想要说话,舌头却被他缠绞吮吸,天地旋转,连气也透不过来了。被他这般蛮不讲理地霸道强吻,闹钟空茫,柔肠寸绞,泪水涟涟流淌,划入唇舌之间,一重重泛作苦涩的五味,象刀一样割着咽喉,带来难以明状的战栗。

有一瞬间,多么想就此放弃啊,管他木族规约,管他龙女盟誓,多么想敞开所有的防卫,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献祭,多么想撇下所有的一切,将情蚕种入他和她的心底,一齐骑着乘黄返回穷山,天涯海角,白首相依……

突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募地起身挣脱开来,指间疾点,将他奇经八脉尽数封住,朝后急退几步,摇着头,脸烧如火,颤声道:“拓拔太子,这些话你不当对我说。你心底里最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而是龙妃。”

拓拔野惊愕地看着她,不能动弹,无法说话,心底里混乱一片,隐隐约约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如乱麻盘结。

姑射仙子转过头,不敢看他,从袖中取出鲛珠,低声道:“吞下这颗鲛珠,你便会想起所有之事,而那些前生的旧事,你就忘了吧。你我之间,纵然真有三生之约,也注定是缘深份浅,如日月相隔……”

说到最后一句时,心底尖刀剜刺,痛得几欲窒息,过了片刻,才强忍泪水,樱唇颤抖,柔声道:“拖把太子,我也该走啦。愿你早日找着龙妃,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将鲛珠轻轻地送入他的口中,飘然飞起,转身朝东北掠去。

流沙仙子大奇,叫道:“小丫头,你去哪里?”乘黄嘶鸣奋蹄,双双凌空急追,口中死死地衔咬住她的衣襟,想要将她往回拉去。

姑射仙子知道此刻若稍有犹疑,今后将永陷其中,再难抽脱了,狠下心,募地挥转手刀,将衣帛斩断。断裳倏然冲天飞舞,如白云漂浮,越去越远。遥遥地听见风声呜咽,乘黄悲嘶,却始终不回头看上一眼。

狂风鼓舞,也不知飞了多久,阳光灿烂,天遥地广,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淡淡地投映在起伏连绵的山峦上,仿佛横飞碧海的孤雁,心中一酸,泪珠这才簇簇而落,如玉箸纵横。

想着连日来发生的那些事儿,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儿,悲喜交织,忽而无声地哭着,忽而又破涕微笑起来,心中虽然仍痛不可抑,但悬了许久的大石却渐渐放下了,狂风吹来,空空荡荡,却又说不出的轻松。

取出吞天壶,贴着唇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拓拔太子,我也喜欢你,只是喜欢一个人,未必要朝朝暮暮、形影不离。只要你永远太太平平,安宁喜乐,偶尔还能想起我,我便心满意足啦……”

锅壶被大风刮卷,呜呜激响,远处鹰鹫长啼,鹤鸟回翔,交相应鸣。她心潮汹涌,忍不住回眸望去,残阳西斜,霞云如海,万里金光如镀。他与她相隔已在万水千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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