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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之上,林广宇雄踞龙椅,道:“既众卿大都以为此可为,朕便准了,即行下诏行事,倘若有所不足,也属事之常理,今后可酌情加以改良,以便日臻完善。”

维新元年以来,皇帝一直将“大权统于朝廷,万机决于众议”的口号挂在嘴边,在做出任何重大决策前都要听取臣下意见,极少有不经质询、直接下诏的行为,更没有不顾臣下反对声浪而强行下旨的举动。这种表现与戌戌年维新时期那不到100里皇帝连篇累牍地下发圣旨相比,不但政治手段更见高明,贯彻落实也相对顺利。圣旨虽然少了,但决策效率提高后决策效果比起原来反而大有改观。

当然,众议如何议法是一个可堪回味的过程。在尺度把握上,林广宇巧妙发挥皇权的杠杆优势,利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效。公议方法甚多,第一种便是私下沟通,先在几大重臣要员间达成一致,所需决策此时实际已经通过,朝议无非是走个过场,自然皆大欢喜。

第二种是巧妙设定参与人群范围,在私下沟通要达成一致有困难的前提下,皇帝有意识地扩大或缩小参与人群范围,即增加对议案持支持观点的大臣出席,减少持反对态度的大臣出席,以达到控制众议人群的目的,保证议案获得较高的支持比例以造成既成事实。

第三种却是拘羁和牵制,明知道某位大员不支持某个观点,且又非出席不可。就要用上这个办法。分拆邮传部就可见一斑。那桐作为尚书肯定不会同意,奕劻必然也持反对意见,林广宇便命令徐世昌先用“不管怎么改。你那桐肯定是邮传部尚书”的大话稳住两人,然后用端方将那桐弄进颐和园。那桐既不在,面对岑春煊咄咄逼人的威胁,奕劻势必集中精力招架这波攻势,在邮传部分拆与否这样地小事上自然只能予以让步。

第四种则是通过舆论施加压力,作为既得利益集团。整个官僚队伍或许对某项改革政策集体持反对意见。此时不管怎么调整都无济于事,便要倚仗在野力量压制在朝力量。比如,林广宇一直强调任大臣者必须戒烟,以为民众表率,但当时吸食鸦片地大臣为数不少,明着不敢反对,暗里必定推三阻四。但《帝国日报》一经刊发报道,以清流的本事先形成群起禁烟的呼声。隐隐约约就有谁不同意戒烟就罢免谁地架势,大臣们心里再不乐意,面对千夫所指只能乖乖老实——否则皇帝很有可能以民意为借口而下诏免职。

或分化、或打压、或威逼、或利诱,林广宇硬生生在看似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官僚集团上打出缺口来。至于拉一派打一派的表现,维新元年以来已发生过多次。更不必赘言。

草诏学士动作很快,皇帝刚刚说完,已经将圣旨拟就。

王商当庭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番官制改革,重在名实相副、表里相称,人尽其才、官尽其能……改礼部为典礼院,以景厚满院长、郭曾炘为副院长;改都察院为监察院,以岑春煊为院长,以荣庆、张英麟原都御史为副院长;改翰林院为政学院,以沈家本为院长,杨度为副院长;新设帝国科学院,钦天监等合并入内,拟聘请德人拜尔为院长……”

“皇上圣明。”群臣一片赞同。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该是发难的时候,林广宇微微一笑,用眼神一挑岑春煊,后者会议,上前一步。

“皇上,臣有本启奏。”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揭开了维新元年惊涛骇浪的总盖子。

“讲。”

“方才圣旨委臣以监察院院长,让监察院一干御史掌握纠察大权,臣诚惶诚恐,不敢不殚精竭虑以不负圣意。但臣以为,打铁先需身硬,此万古不易之常理。监察院之人必须首先品性高洁,为人正直……但臣以为,目前监察院众人中不乏鱼龙混杂之事,宵小亦混迹期间,着实有负圣意。

此话一出,朝臣阵脚大乱,有你岑春煊这么说话的么?——部门领导第一天还未上任,便当着众人地面对最高领导说,“你器重本部门固然是我们的荣幸,可我们还有很多不足,先要整改一番。”

“此话却是不假。监察院诸卿掌纠察大权,弹劾不法,不能不对本身品行加以重视。”

“故臣先要弹劾一人,以正视听,亦足为后来者戒。此人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实乃罪不容诛之人。”

整个大殿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官屠”挥舞屠刀,他究竟要砍向谁?好几个心中有鬼的,已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三分,奕劻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抬起头来看了看林广宇,正好和后者目光相接,看着皇帝眸子里透出来的威严与肃然,他哪里敢对视,慌忙又将头垂了下去。

“臣要弹劾之人便是御史恽毓鼎。”岑春煊的声音宛若闷雷,在朝堂之上炸响。

毓鼎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他前任侍读学士,算是天子近臣,丁末年以连续扳倒瞿鸿譏、岑春煊两大重臣而出名,此刻听闻,岂能无动于衷?

“弹劾、参劾自无不可,可有证据?”

“有,臣有人证,有物证。”

听到岑春煊说起人证,恽毓鼎忽地来了胆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与此事有关的杨士琦、袁世凯等人皆已不复存在,岑春煊所谓人证岂非诳言?

一想到这里,他便鼓足勇气开始反击:“皇上,臣不服!臣审评所为,自觉无愧于心,岑中堂方才指责,完全是捕风捉影之事。倒像是对臣几年前弹劾其之作为不满。抰私报复尔。不知人证何在,臣愿当面与其对质。”

岑春煊微微一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他也不反驳,只道:“请皇上宣人证,原军机大臣瞿鸿譏觐见。”

什么?瞿鸿譏那杀头的也来了?朝臣大骇,今天这幕戏看来有些难收场了。

“宣瞿鸿譏进殿。”

“宣瞿鸿譏进殿。”一路路声音喊下去,直传到很远处。

不多时,只见小苏拉引着一个两鬓花白地老人疾步而来。瞿鸿譏地身形依然矫健。只不过头发却白了不少。朝臣中有不少与之相熟地,不免一声叹息。

跨进养心殿的门槛时,瞿鸿譏打量着整个殿堂,心里万分感慨,两年了,总算又回到了这里,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瞿鸿譏走过身旁之时,恽毓鼎面如土灰。低沉地喊了一声“恩师!”但不知是瞿未曾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愿搭理,只见他头也不回,脚步也不曾放慢,只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草民瞿鸿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瞿卿别来无恙?”

“回皇上地话,草民一

。”

“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来京师。朕还以为你看破红尘、不问世事了呢?”林广宇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前贤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鸿譏虽已削职为民,然忧国之心未衰,忠君之意未减,此来京师只为君上出力。”

言语间,只字不提林广宇“永不叙用”之语,皇帝也乐得不提,君臣在殿堂上叙旧一番,群臣颇有玩味。

毓鼎汗如雨下,坐立不安,仿佛通体有无数地银针在扎他似地。

“听说你是岑春煊的旧友,今日又来与他做人证,莫非……”

“皇上,草民只以事情之是非为是非,其余不论。岑云阶是某旧友也好,是我世仇也罢,都不会影响草民的判断。”

“此话倒有道理,不知道你如何佐证?”

“草民斗胆问皇上一句,有一篇文章售价30万两银子,过与否?”

“居然有此等文章,何其贵也!想必是一字千金,朕极愿一览。”林广宇大为惊讶。

“草民却以为皇上必已阅过,只是不知罢了。”

毓鼎面如人色,脸色昏暗,奕劻听后眉头已经拧成一个“川”字。

“哦?”林广宇大奇,“朕之受教以来,阅文无数,朝臣的条陈、奏疏也看过不下凡几,固有极为出色之言,似瞿卿所言能当一字千金者倒是未曾见识。”

“皇上必定见识,此文不是他者作品,正是恽毓鼎的折子——恽大人两年前所著之《弹瞿鸿譏疏》。”

毓鼎急了,出列后跪爬曰:“皇上,这是他血口喷人,决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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