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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氏工坊库房和账房挨着,方便对账点货。库房里的原料生丝堆积如山,另一边的货物却已搬空了。现在纺纱的速度大大超过了织布的速度。水力纺车已经有百多个锭子,每天纺出来的纱线和捻麻缕是关东农户纺车的一百多倍。纱厂尝到了改良机器的甜头,在没有水力的地方,就用畜力带动大纺车。连人力脚踏的纺车至少有二三十个锭子。各地寒冬的消耗,西北各州县的货栈要补上帛新货。商队就要出发,若不添加人手,货物恐怕就难赶得上开春这一趟。瑞福魁商号行走四方,还从来没断过货。
为省灯油,账房里油灯也只点了一盏。东家邱大官人就喜欢这个斤斤计较的做派。罗掌柜在邱大官人面前如同一头驯良的忠犬,在这些工头面前,那可比咧着獠牙的猛虎还要厉害,曾经有工头私下把工徒带到别的工坊,被他知晓了,立即打断双腿正了家规。在工徒面前耀武扬威的工头们,在罗掌柜的雷霆之怒面前,鲜有两腿不打哆嗦的。
“都是废物,几天下来,居然连个懒鬼都没招到。”罗守庸的脸色比灯火还暗。
“掌柜的,真的不怪我们啊,”邱六儿斗胆道,“西河巡署的人失心疯了,撺掇流民去石山,沿途的盘缠朝廷包了,一去就有授田。巡吏署还找人画了好大十几幅画立在甄别所院子里,把工坊形容的仿佛恶鬼地狱一般,现在流民见了我们都躲着走。怎么劝说都不顶用啊。”
“工坊交了那么多赋税,”罗守庸咬牙切齿骂道,“这帮孙子,过河拆桥的孙子!”
邱大官人向来只看结果,不问手段。现在招不到新工徒,要在开春商队出发前把新货赶制出来,工坊就得另觅他途,罗守庸沉吟了半晌,交待道:“告诉那些懒鬼,每天干活儿多的,工钱也多。还有,小食加一个馒头。”瑞福魁织坊有数千工徒,添加工钱不过是记个账目而已,到了工徒期满那一日,罗守庸自有办法收拾他们。加一个馒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守财如命的罗守庸心里微微抽了一下,仿佛放的他的血。
“掌柜的,东家那边?”底下人迟疑道。
“我去和东家说。”罗守庸沉声道。他拿起一把剪子,将油灯芯剪掉了半截,刚刚烧旺了些的火苗顿时又暗了下去。
敦煌大将军府行军司里,张善夫“啪”的一声合上卷宗,暗道:“出尔反尔,火器司到底是什么意思吗?”卷宗里面,赫然写着,按照成制,新军火炮营将由十夫长推举百夫长,再由五名炮手百夫长推举正校尉,五名步骑百夫长推举副校尉。而当初任命临时百夫长时,张善夫和王允忠的默契是根据各百人队的训练效果来任命校尉。
张善夫心中疑惑,命行军长史去火器司询问原委,答复死人脸背官样文章,此乃按照惯例行事。张善夫不得不亲自去找王允忠问个究竟。
“我朝百年来都是军士推举之制,”王允忠脸现为难之色,摊开双手道,“如果任命新营校尉的话,炮手们会不服的。”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将推举制度念了一遍,仿佛在字斟句酌有无不妥之处,“现在新火炮营的推举制度,和别的营队没有什么不同吧。”
王允忠慢吞吞地念完文稿后,张善夫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浓,沉声道:“军官互相都不熟悉,就这么推举,是否不太妥当?”他的言下之意是,假如推举的话,原先城防火炮营出身的很可能联手排斥外系军官,尤其是赵德这样干练有为的军官。
“这个么,”王允忠的脸色更加尴尬了,他吞吞吐吐道,“这个么,毕竟也是因循旧例,推举上来的人才,护国府和柱国府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个么,是火器司内部的军务,张将军就不必多操心了。”他鼓起勇气说完之后,感觉背心微微透着细汗。
当他说“火器司内部的军务”时,张善夫的眼神猛然一凛,脸色转寒,沉默了片刻,冷冷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本人多事了。还望王上将军恕罪。”他也不和王允忠多啰嗦,转身走了出去。王允忠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向后靠在宽大的藤椅上。
这些日子,四个其他的炮手百夫长都来跟他诉苦,说一个外系军官,靠着不把营中兄弟的死活放在心上,居然在靶场上将火器司自己人吃得死死的。其它的步骑军官都开始笑话城防火炮营不过如此了。几个倚为心腹的长史也把许多流言传到了王允忠的耳朵里。
未多时,长史白宝之和傅廷光转了进来。白宝之躬身秉道:“上将军,适才张行军似乎面有不豫之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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