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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徐灏过来问道。
徐妙锦说道:“此事就得你来出面,邻居娶妻也有十年了,一介寒儒屡试不中,近两年度日艰难,他妻子忍受不住,想跟了别的男人过好日子,丈夫不忍分离,苦苦哀求,他妻子还是执意要走,就连把岳父请来又是责备,又是好言相劝皆不管用,屡次以不逊之言顶撞自己的老父亲。”
徐灏说道:“这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没有谁对谁错。分了也好。”
徐妙锦慎道:“只有劝和的,哪有劝分的?我也不听你的大道理。此事就落在你头上了。”
徐灏报以苦笑,女人不讲理时真是要命,说不得领命而出,也是最近闲得慌。
让家人领着穿街到了对面,一片低矮的平房前,正好赶上一个穿破衣服的文人送一个老人出来,头上也戴着一顶破烂方巾。
“就是他家。”家人解释道。
老人边走边气愤的道:“家门不幸,生出这样不成器的女儿来。贤婿你也不必气恼,或留或休,任你的意思,我也不管了,就当没有生过她。”
一看就知这翁婿俩是一对迂腐文人,徐灏拿出士林做派,神态谦和的拱手道:“在下徐灏。请教。”
女婿忙停住脚,一丝不苟的回礼,说道:“贱姓平,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平字;贱名儒,乃汝为君子之儒,这位是家岳。”
一开口酸腐之气扑面而来。赶得上邬斯文了,类似之人古时真的不要太多,脑袋本来就不灵光,又读死书多年,整个人更迂了。能把自家打理好才是怪事呢。
徐灏重任在身,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就住的不远。彼此都是近邻,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观二位贤者面有不愉之色,想请去酒楼一坐,一来亲近亲近,二来也是开导之意,不知肯否赏光?”
翁婿俩显得挺高兴,读书人之间交往讲究个随意,不加思索的同意了,其实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到了附近的酒楼,点了几个菜,吃到一半时,徐灏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酸就酸吧。
果然平儒述起苦来:“小弟自二十岁毕婚,今已十年矣,贱内与小弟同庚。小弟一介寒儒,只靠笔耕糊口。
不意两年来,年成荒歉,没人读书,这砚田也就荒芜了。去岁还将就苟延,到了今年,就力不能支,三旬九食竟是常事。
在当初,灶下以不举火奇,近日竟以举火为奇。真正是空如悬罄,家徒四壁。古人云:“啼丰年之饥,号六月之寒。不意此二语竟是为小弟而设。
不想贱内忍受不得,竟有个要别抱琵琶之意,原也怪她不得。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终朝枵腹,如何过得?她去意甚切,小弟多年伉俪,何忍分离?意有不舍,再四苦求。其如她塞耳弗听奈何?贱内执意不回,小弟不得已求了家岳来,以大义责她,以好言劝她,她决意不从。适间反以不逊之言顶撞了家岳,所以家岳忿怒而去。”
这番话估计平儒每逮到个人就说一次,滚瓜烂熟不带喘气的,徐妙锦的版本和他一模一样,幸亏徐灏心里有数,听的不算费劲,也是被邬斯文等人给活活逼出来的。就好比不会外语的人到了外国,用不了多久就能听懂当地语言。
老人把肉吃到肚子里,叹了口子,说道:“先生,非我唐突得罪,你这真是何不食肉糜之言了。我们当初弄了一顶烂头巾戴在头上,以为是功名的一个进步,何等兴头?谁知吃他一生的大累。
当初指望飞胜黄甲,脱却这盖皮,就可以耀其祖而扬其宗,封其妻而荫其子,大其居而改其门,华其身而充其腹。不想毫不如意,其如命何。
老学生自十五岁游庠,乡试过二十余次了,那朱衣老先生在暗中,他那尊头就不肯略点一点,那柳汁比金子还贵重,就不肯洒一滴在我寒士身上?拿轻不得,负重不得,不稂不莠,行动又要惜三分脸面。
家中釜甑生尘,儿啼女哭,真有乞丐所不堪者。老学生今年虚度七十有五了,岂但三月不知肉味。孟夫子曾云:七十非帛不暖,五十非肉不饱,老学生比五十又多了二十五年,成年累月还不知何者为肉。
昔日听得一笑谈:一贫士终年食菜。一日,有人以羊肉饷之。他夜梦五脏神云:羊踏破菜园了。老学生今日求其踏破菜园而不可得,至于衣服,不要讲衣帛,请看我这鹑头百结,捉襟露肘的样子,求寸布如异锦之难,其寒家之境况,可想而知了。自给犹无所措手足也,而况于女儿女婿乎?
当日古人有一个《清江引》,正合了老学生的近况。道是:三更半夜睡不着,惹得我心焦躁。蹬的响一声,尽力子吓一跳。原来是把一股脊梁筋儿穷断了。”
徐灏皱着眉听完,心说你诺大年纪依然不知世务,一味顾着读书人的体面,不肯弯下腰去工作赚钱养家,焉能不受穷?
眼看似乎平儒无可救药,徐灏说道:“嫂子既然不愿留下,就算勉强留住人,也留不住心,与其成天吵吵闹闹,还不如放她走呢,起码好聚好散。”
平儒叹道:“小弟岂不知此,其如此哀不何?”
这时老人问道:“请教先生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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