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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命来换金钱,有人想用钱来换命,我只是满足了他们。把金钱带入这场交易的是你们,不是我,从来就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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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
折腾了差不多一整天,等言先生一行二人来到医院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不过即使是在深夜,这里的住院处依旧是连走道都满满当当,甚至在一些走道里都有病床,躺在上面的人一些在痛苦地呻吟,一些则辗转难眠,在旁随侍的家属一些表情痛苦,另一些则干脆掩面哭泣。这一切的一切让姜夜莺感到有些反胃。
这里才是真正的不夜城,是灯火永不熄灭的人间地狱。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也是,有私家医生的富家小姐,是不太可能进过疾病高峰期时的医院的。”言先生在病人与病人家属之间穿行着,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道:“我们的目的地是五楼,那里才是你们这些人该呆的地方。我们走这边吧,这里的电梯永远人满为患,还是走楼梯来得快些。”
“这里好像是地狱,到处充斥着了死亡的味道。”姜夜莺道:“可你行走在其间,却好像什么都闻不到,是因为你们言咒师注定和‘死亡’这个词绝缘么?”
言先生笑道:“怎么就在贫民区逛了一圈,你就变得充满诗意了?如果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故事,你就该知道,没有人可以和死亡绝缘的。”
“可你们却能操纵阳寿。”姜夜莺反诘道:“你们是会死,只不过会先活个千百年罢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言先生用看穿人心的眼神回头看了姜夜莺一眼,笑道:“你每次有话要说的时候,鼻孔就会自然变大些。”
“啊?”姜夜莺闻言赶紧凑手摸上自己的鼻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才上了当。
“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言先生笑得更开心了。
“不管你觉得我的智商如何,你都得回答我的问题。”习惯了言先生的说话方式,姜夜莺现在也不像当初那么容易动气了,她笑着问道:“我想问的是,言咒消耗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虽说不明显,不过言先生的笑容还是稍微僵了一些。
“总是正确的言先生说过:‘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的’,所以我就在想,你的言咒又是要花出什么样的代价?”姜夜莺道:“你说过这件事你只肯用五个言咒,难道,言咒的代价,和你赚的东西是同一个?”
“告诉你也没关系,”姜夜莺还没说完,言先生就接道:“没错,言咒的代价就是寿命。普通的言咒耗费是两年,‘感’这类的只要一年。所以为了你们父女,到现在我已经花掉七年了……”
“所以你就选择了做现在的事,用别人的命来帮别人实现愿望,然后顺便赚些差价?”姜夜莺不答反问道。
“不是我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造就了现在的我。而且你到底问这些做什么?”
姜夜莺仍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抬头指了指门顶的数字道:“我们已经到五楼了。”
真是奇怪,之前她还心心念念除了父亲就是在记挂自己的倒霉前男友,为什么现在她的问题都朝着言先生本身来了?言先生第一次有些摸不透姜夜莺的想法了。
李医生和金佬们:
五楼是这家医院的“特别护理”楼层,住在这里的病人,医生护士们称呼他们为“金佬”。这些曾经在各自的行业呼风唤雨,腰缠万贯的大佬们现在就是那童话中产金蛋的鹅,注定要在这里的私人病房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而他们的那些子女亲戚总是非常殷勤地随侍在旁,却只是想等着他为他们产下最后一颗金蛋。
现在已是子夜时分,仍在当值的住院医生一个楼层只有一个,而这个第五层,则不但一直保证有至少两个住院医生当值,还有两名特聘的主治医生轮班负责管理与应急,医院对这一层的病人的关注程度可见一斑。
本来这两位主治医生是每周轮值早晚班的,但最近一年来,一位主治医生好心地提议自己来值晚班,让另外一位医生一直值白班。那另一位医生虽说知道晚上的“特殊收入”会多些,但能一直朝九晚五地工作更让他称心,他还在心理想说,他是有多缺钱,才要每天做晚班赚这些“小钱”。
这个医生不知道的是,这位被他们昵称为“小李夜猫”的李医生,并不是因为钱的原因才选择这种永不见日光的生活的。
“来啦?比约定的时间晚么。”当言先生二人来到服务台的时候,李医生已经支开了其他人,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嗯,路上稍微出了点小状况。”言先生和李医生早是老相识,说话也不多绕弯子:“这次是谁?”
李医生指了指右边道:“06室的,姓王,是一个家族企业的开山老之一,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资料都在这里了,油水应该还不错。”李医生说着递给言先生一个文件夹。言先生翻了翻,点了点头道:“还不错,解决这次的问题已经够了。这是你的酬劳。”说完言先生很帅地一敲响指。之前已经被知会过姜夜莺非常莫名其妙地将那个“百宝袋”里拿出来的一袋水果糖递给了言先生。
“上上次是果冻,上次是巧克力,这次是水果糖……都和你说过了,这些‘意思意思’的酬劳就不需要了。”李医生也有些哭笑不得,这时他也注意到了言先生身后的姜夜莺:“怎么?带女朋友来参观你的工作?你终于也准备正式和人交往了呢!”
“她只是一个客户,和你当年一样,”言先生转身朝右走去,临走前还指着李先生道:“还有别装得和我的老友似的。”
“随便,衣服还在老地方,工作愉快。”李医生倒是一点都不以为杵,说完还和言先生招手再见。
“你也会有朋友?”姜夜莺惊讶地问。
“他不是我的朋友。”言先生说着从李先生说的“老地方”——送货电梯旁的垃圾桶后面,拿出了一件医生穿的白大褂,一翻一抖然后便套在了身上。姜夜莺定睛一看,那件外套的胸口还别着名牌,名牌上的名字是“何卫森”。好吧,至少比“郭文星”好听些,姜夜莺有些见怪不怪地想着。
“他不是你的朋友?一个因为你短了寿的人,为什么还肯因为一盒水果糖替你办事?”姜夜莺有些想不通,她觉得这些言先生以前的客户,应该谁都不想再见到他才对。
言先生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道:“我并没有要他的阳寿,我偶尔也会做几笔免费的生意。”
“你会免费帮人才奇怪,”姜夜莺用一种“白痴才会被你骗”的语气道:“可能不是寿命,不过你一定是以那种‘如果你不替我做事,我就会要回那些寿命’的语气逼着别人帮你做什么事吧?”
“哎,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言先生神秘地一笑后,推开了06室的门。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的花甲之年的老年男子,还有一个架着一张躺椅裹着被子打着鼾的中年人。
言先生走到躺椅旁边,豪不客气就一脚踹了上去,这一震把还在酣睡的中年人一下子震得给跳了起来。
还没等中年人一嗓子叫出声来,言先生便在中年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中年人立刻就彻底清醒了,朝言先生一个鞠躬,然后赶忙跑出了门外,在顺手带上门之前还和门旁的姜夜莺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到底又想出什么骗人的茬了?姜夜莺实在有些佩服言先生,他似乎总能用一两句话就骗得人兜兜转。
床上的老人一直睡着,但当言先生走到他的床前,老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就醒了。他张开了双眼,无力地看着眼前的言先生,没有惊讶,没有疑问。良久,他平静地开口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言先生笑道:“为什么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个反应?我是来了,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终究还是来了’的人。”
“是嘛?”老人的反应依旧很平静,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言先生道:“如果你不是来带我走的人,你不是死神,那你怎么会有一对黑色的翅膀?”
“黑色的翅膀?”姜夜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定睛看了看,言先生背后哪儿来的翅膀?
言先生摇了摇头道:“那只是你的幻觉。死神?如果你更希望这样理解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那种偶尔会大发善心,救人性命的好死神。”
“什么意思?”听到言先生的话,老人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眼中忽然发射出一种光芒,那是一种人挂在悬崖边的枯树之上,忽然看到半空降下一条救命绳索时从心底放射出的希望之光。
这是,求生的光。
言先生不答反问道:“如果我说,你只有12个小时的命了,你相不相信?”
“我可以感觉得到,我的时间到了。”老人艰难地扯动脸部的肌肉,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相信你。”
言先生接着对老人言道:“那么,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多在这个世界滞留一年,你愿意么?”
“我当然愿意!”如果刚才是光,那么现在在老人眼中充斥的就是饥渴,他甚至还微微地抬起了上半身,他的手抓住言先生的白大褂,不肯松开:“只要能离开这张病床,哪怕只有一天,我都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言先生微笑着拍了拍老人紧抓着他的手道:“我不能让你健康,我只能拨动你的时钟,让它向后退一年,也就是说,即使你真的多活一年,在这一年内你遭遇的一切仍不会有改变——你知道的,疾病,痛苦,然后是无数不会让病有任何起色的治疗。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要多在这世上痛苦一年么?”
老人的手松开了,他愣愣地看着言先生,显然在为言先生的话语而感到挣扎。片刻后,老人释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还是想多活一年,即使是痛苦的一年。那我需要付出些什么?死神不会毫无理由地就给我一年缓刑吧?”
言先生没有说话,只是从胸前口袋里拿出签字笔和便签条,写下了一个数字,伸手到老人眼前。
“这个数字……”“是你总财产的十分之一,也是你个人能动用的所有资金数目的总额。”言先生打断了老人的话,笑道:“死神也是受贿的,只要你找到正确的支付方式。在数字旁边是你需要汇款到瑞士银行的户头——你知道我们国家的银监会不会喜欢那么大笔的钱这么直接地流动的。”
“也罢,反正我死了,这些钱也留不下不是么?”老人叹了口气,然后便笑了:“你该如何延长我的寿命?在我头上用狗血画个什么符咒么?”
“那是驱鬼用的吧?没那么麻烦,你只需要在我问是否承诺……”
之后的发展就和当初他和姜华订约时相同了,沉重的压迫感,绿色的眼睛……只不过这次姜夜莺学乖了,紧紧地贴着门站着,丝毫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心肺都被掏空的恶心感。
大约一刻钟后,言先生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儿,再度张开眼睛时,那诡异的绿色瞳孔便消失了。“好了,三天内我需要看到款目到达我的账户,不然我会回来要回你的命的。现在,享受你的新生吧!”言先生说完优雅地一鞠躬,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当言先生离开后,姜夜莺在关上房门之前,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嗯?小姑娘你说什么?”被灌入一年阳寿之后的老人精神明显得好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姜夜莺,笑得异常慈祥。
姜夜莺看着一脸祥和的老人,问道:“为什么你要选择继续痛苦地活着?你该知道多出的这一年并不会让你减轻任何的痛苦。”
“你看到刚才躺在这里的人了么?他是我最小的儿子,”老人的笑容中多少有些酸楚:“他是我所有孩子里最老实,最傻的一个,却也是唯一一个肯在这里陪我这个孤老头子的人。”
尽管只是刚才的匆匆一瞥,姜夜莺也确实记得那张老实忠厚的脸,他那样的人生在这种大富之家实在是不合时宜。姜夜莺有些了解老人的意思了。
“如果我不看着他,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的那些一个比一个聪明的孩子会把我剩下的一切都吃光,而他会什么得不到。”老人的眼中充斥着无奈,干涸的眼睑证明他的眼泪早已流干:“我只是……只是不能就这样放手走开,我只是不能……”
“我很抱歉。”姜夜莺动情地抹了抹眼角,这时,老人那个傻儿子听言先生说完后,欢天喜地地冲进了房间,抱着他的父亲,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然后两张苍老的脸庞相视而笑。
“省省你自己的眼泪,给他们留些私人空间吧。”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的言先生走过来将姜夜莺拖开,顺手带上门道:“而且那个老人也并不值得你可怜。”
“是啊,”姜夜莺眼眶还湿润着,已出口讽刺道:“那对父子的感情远没有你冷血的定理来得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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