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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煨为华阴之主,他面前案上摆着十多封感激的书信,贾诩只是一个食客,面前案上的感谢信却多过段煨两倍还不止——这太明显的“离间”之策了呀!贾诩不禁想到,这是曹操的意思呢,还是这位是议郎的计谋呢?要是曹操的意思,是议郎本人知道不知道呢?
果然瞧着段煨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大好看,但不好当场发作,只是随口敷衍几句,就借口公务繁忙,退回后堂去了。是勋心说你走就走吧,我正好跟贾文和面对面好好聊聊。
当下朝贾诩一抱拳:“都内诸公,都托勋向贾公致意。”贾诩摆一摆手:“某乃白身,不敢称‘公’。”是勋笑道:“以贾公之才,及所建之功,往赴许都,虽九卿可立致也,勋又怎敢怠慢?”
贾诩心说游说开始了,果然是曹操派你来招揽我的。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诩本附李傕、郭汜,为凉州罪臣,有大过于天下,区区小功安可弥补?何颜立于朝堂?唯依之故人,苟延残生罢了。”
是勋心说你就装吧,你要是毫无野心,也不会暗中与张绣勾结,也不会后来劝说张绣投靠曹操。张绣最高也不过做到破羌将军,你却位列三公,身为太尉——你会只想找个熟人傍着吃闲饭?谁信哪!当下微微一笑,继续劝说道:“昔王允秉政不公,首恶既灭,胁从自不当论,而况公等仅份为董贼之属者乎?”董卓麾下部队不全是“董家军”,也有很多朝廷明令划归给他的部队,怎么能够全都算成是逆党呢?
——“迫至绝地,自然铤而走险,即无贾公之言,李、郭等亦将反也。而贾公于入长安之后,上辅天子,下护百僚,出典选举。所拔皆为贤良,海内称之。是有大功于国,安得有罪?”
贾诩听对方给自己洗地,心里挺高兴,但是脸上绝不表露出来,而只是再摆一摆手:“往事不必再论。诩无远志,亦不欲再官。得以安居足矣。”
是勋把坐席挪近一点儿,压低了声音说道:“时局纷乱,非公无以定天下,天下不定,而独求安居,其可得乎?况段将军性疑。暗忌贾公,久必为图。贾公一日不离华阴,则段将军一日不安,而公亦难苟全性命也。公去,则段将军必喜,又望公结大援于外,必厚待公之妻子。岂非两全之策?”
是勋基本上就是照抄史书上所载,贾诩解释自己离开段煨原因的那段话,这是真正的剽窃,也是真正的未卜先知。贾诩听了,不禁大吃一惊。他倒不是吃惊是勋窥破了自己的心事,而是——你这话真是说给我听的吗?咱们现在可还在段煨的府里,在他大堂之上啊,旁边全都是段煨的耳目!你其实是说给段煨听的吧。你是想要逼我走吧!此之人心,何其毒也!
贾诩不打算跟是勋再谈下去了,再谈下去不定对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说不定就激得段煨当即从后堂蹿将出来,拿根棒子把自己赶走……其实那倒也不错,就怕段煨抄出来的不是棒子,而是刀剑……因而他朝是勋拱拱手:“是议郎远来。旅途疲惫,还是先歇息吧。议郎所言,容诩细思。”
其实他根本没打算细思,前脚才把是勋糊弄走。后脚赶紧就去找段煨——段哥,你听我解释……而且,弟还有一计献上!
越是聪明人,有时候越会想得太多,甚至钻牛角尖儿,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说的这个道理。是勋有时候就会想多,而且他也觉得原本历史上的贾诩到了晚年,风声鹤唳,也经常自己吓自己,搞得“惧见猜疑,阖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他这活得得有多累啊!
其实贾诩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罢了。为避猜忌,自污为上策,如王翦也,如萧何也,谨守臣节则是下策——别人真会相信你贾文和无欲无求吗?其实以贾诩的智慧,完全可以行止自若,一如旁人,因为他可以号准曹操父子的脉搏,可以距离越界永远只差一步,而不必要缩得太厉害。你瞧瞧他向曹丕献“自固”之术,跟曹操说“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三言两语之间,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帮曹操把继承人问题给解决了,既有如此智谋,还需要那么保守地避免猜忌吗?
要么他想多了,要么就是因为弄死了曹昂和曹安民以后,本能地觉得天下大势终归曹操,但自己恐怕再也得不到曹操的信任了……
比方说这回,他也想得太多了,其实是勋压根儿就没策划什么“离间计”——反正你早就打定了离开段煨的主意,还用我从中耍什么花样吗?是勋只是因为想把贾诩拉到许都而不是宛城去,所以普通地见招拆招罢了。但是贾诩就因此是坐立难安啊,紧着跑去跟段煨解释,还给段煨献上了一条毒计……
对于贾诩的谋划,是勋肯定是猜不到的——因为主客场的关系,哪怕换了荀攸、郭嘉,一样猜不到。他回到段煨派人给自己安排的住处以后,就找鲁肃过来商量,说贾诩此人,心不可测,我试着再劝他一两回,要是见不到啥效果,咱就只能打道回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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