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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寝室门前,刘备已然出门相迎,把是勋让进室内,分宾主坐下。是勋先开口,问刘备:“玄德早料吾将夜访欤?”
他初见刘备,是跟太史慈一起去平原搬救兵,当时刘备为平原国相,故而称之为“刘府君”;后来在徐州再见,刘备说我已弃平原,你就别这么称呼啦。因而尊称为“玄德公”。但是如今是勋的名位已经比刘备高过太多了,他也得自重身份——这年月,自重者人恒重之,虽然这所谓自重,不过是自重名位而已——故而直截了当。就称呼刘备的字了。
刘备倒也不以为忤,当下略略一点头:“备闻侍中为曹司空守牧河东,遽尔来至南阳,必奉使命,欲与备有所语也。适才宴间不便相谈,私心揣度。必驾临备所,故此相待。”
“玄德当世人杰,惜乎时不与卿,乃至蹉跎至今,”是勋开门见山地问道,“昔从陶氏。而陶氏归曹,未知玄德何不同归,而反呼应袁谭?公孙将军见在,与袁氏不共戴天,玄德如此作为,岂不为人所笑?”
刘备苦笑道:“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也。陶恭祖与备恩厚,然自恭祖逝后。孟章(陶商)唯信令大父(曹宏),欲夺备兵,适有平原故人来访,备乃不得不暂从袁显思(袁谭)耳。”
是勋心说你这就是扯淡,固然你算麋竺一党,曹宏掌权以后不会重用你,但既然连麋竺都没在后陶谦时代遭到清洗,更何况你呢?我怎么就没听说曹宏打算对你下手?当然也不必要当面揭穿刘备,他只是问:“如今袁氏势蹙,玄德又难以北归。因而寄寓荆州,未知真欲奉刘景升为主耶?”
刘备点头道:“刘牧为汉室宗亲,礼贤下士,四方来归,荆襄太平。备既穷蹙来投。刘牧迎之郊外,此恩焉敢不报?”
是勋问道:“吾昔日曾探问玄德志向,玄德乃云:‘为今汉室倾危,奸恶弄权,主上蒙尘,故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待重光汉室,得封侯之赏,便足慰平生。’今汉已在许,何不遽往投之,而乃蜷曲新野小县耶?”
刘备盯着是勋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昔汉在雒阳,董卓跋扈,后在长安,李、郭擅政,此非真汉也。今虽迁许,气象一新,然曹司空独秉朝纲,知为霍光也,为王莽耶?未见其真,乃不敢从。况昔侍中亦有所语,曹司空为无能容备者也……”
是勋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备的话:“然则玄德为汉耶,为己耶?若为汉室复兴,则虽曹司空不能容,即受其辱,君子又何惮耶?若乃为己,固不欲屈居人下耳。”你是一代枭雄,不是真的汉室忠臣,别人未必瞧得清,我可是心知肚明的,别跟我玩儿什么花样!你要是真的为了汉室复兴,没有私心,还怕曹操不能容你?个人荣辱跟汉祚延绵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刘备没想到是勋如此的一针见血,脸色当即就变了——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货,但任何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个上限,上限要一被突破,那就难免张惶。话说刘备本来就不是一个很会耍嘴皮子的人,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曹操要脸——曹操要碰见这种情况,说不定就开始耍赖糊弄了,刘备可做不出来——所以想要反驳却找不出词儿,只好低下头去,喝一口水,遮一遮羞面。
室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是勋心说我也没想三言两语就能真说服了刘备,再说了,就算说服了刘备,打算让他干啥?直接带队去投曹操?自己原本就不愿意向曹操举荐刘备,这回要是把刘备给说去了曹营,那我还是荐人啊,将来肯定要受他连累。难道还能够说动刘备从此披发入山,不再掺和乱世吗?别扯淡了呀!
自己此番来到南阳,所要做的,只是争取让刘备和张绣不起冲突,从而曹家不后院儿不起火而已。嗯,还是循着这个路数,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吧——于是开口问道:“吾未尝得见公孙将军也,玄德以为公孙将军何如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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