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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英语单词的强记忆力在这里被用上了。
迄今为止我已经拿下不止三十多辆车,却从来没有见过学校方面有任何举动,说明我偷的全是弃车。当然。也有可能其中会有一两辆出现失误,但是我拿的这二十辆车里没有一辆不是式样陈旧布满灰尘,就算有失主,也不会当回事情,更不会报案。唯一对这点颇有微词的倒是收我车的那个外地人,但我立场坚定,从来不对新车和有主人的车子下手,即使是那次在女生食堂边上现一辆人家粗心大意忘了上锁的九成新的捷安特女车,也没有顺手牵羊。
我不是好人,但我有我的原则。马贼的原则。
待在大学的两年里我只看到过一个同行。
那天上午我骑着自己的三斯和另一个骑车的男生在报告厅大楼西面的马路上撞在了一起,似乎我们两个都在走神。好在人和车都没什么事情,那个男生很客气的讲了句不好意思,我也讲了句对不起,就各自走了。整个过程大概不到二十秒钟,但我记住了他骑的那辆银白色捷安特跑车,市价大约一千多,是辆好车。
无巧不成书,当天夜里我推着一辆满是灰尘肮里肮脏又憋着轮胎的永久城市车到学校北门外面的自行车摊头上给车打气,结果觉他也在摊头上给一辆和我手里的车差不多气质的杂牌女车后轮打气。
我相信我们眼光相撞的那五秒钟里脑筋都转得飞快。然后心照不宣地笑笑,像两个偶遇的老熟人一样,点点头,互相打量了对方手里的车子一眼。
能想到做这种马贼勾当的人都不是笨蛋。一万两千六百八十二个学生里只出了我们这两个马贼,又会在相同的时间短选择相同特征的车子下手,又到相同的校外车摊打气来掩人耳目,不能不说是种心意相通,不由有些惺惺相惜。
他打完气,把气嘴递给我。又拿出一个五角的硬币扔到车摊上那个补胎用的清水盆子里,跟老板指指我,讲了句一起的,便不再多说一句话,也不再多看我一眼,独自骑上车往学校东门方向走了。
和他相反,我则习惯把我拿来的车停到西门附近用自己带来的环形锁锁好,然后在已成惯例的每个礼拜三晚上八点半再到那里跟收车的人见面。那个收车人是我在附近的自行车交易市场结识的,年轻人,话不多,出价也不高,但我从不计较。
我打完气,却没有想过要去追上他。
也许马贼就像豹子,习惯了独自行动,也没有互相加深了解的必要,因为那样反而会更危险,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反过来想想,没有我们,就像草原上没有了食腐的秃鹫,大地上没有了清粪的黑甲虫,这些自行车的尸体便会在各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慢慢变为一推废铜烂铁。人们制造了它们,使用了它们,最后丢弃它们,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犯罪。
听上去有点像狡辩?也许吧。
马贼的世界总是孤独的,加上我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哪怕我是一个大学生,哪怕我有三个室友。不过我的室友们并不孤独,各有各的女友,她们分别叫魔兽、魔兽世界和街头篮球。这三位把他们成天搞得五迷三道的,乐不思蜀,一律过着白天睡觉晚上泡网吧的生活。
所以比起那些不孤独的人,我有着更加自由的空间,这对马贼来讲未必是件坏事。
我在这所学校唯一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叫陈镇。和我一届,是学机械自动化的,可惜直到现在他连最简单的把自行车脱位的链条复位回去都做不到。
陈镇不知道我是马贼,也许他这一辈子接触到的最大罪恶只是买到质量不好的盗版电影碟。
我和陈镇会认识纯属偶然。只因为当初我们在学校的大一新生qq群里叫同一个名字。由于学的专业不一样,直到大学第二年我们才有机会上同一门课——社会学概论,是全校的公共基础课。
在那堂课上我第二次看见简若宁。
简若宁真名不叫简若宁,这只是我随便给她起的称呼,因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只是觉得简若宁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配她的气质和脸形。有时候我反倒不想知道她的真名,生怕万一名字和气质的相去十万八千里破碎我大学里唯一的美好梦幻。
是的,谁说马贼不可以有喜欢的人。
我第一次看见简若宁是在大一的十二月,而那天晚上又对我意义非凡——那是我第一次开始自己的马贼生涯。在那之前我暗中仔细观察了足有一个月来作可行性分析,又精心策划了一礼拜,祷告上帝十六次,拜佛二十三次,然后用最简易的丁字刀在三秒钟里弄坏了那辆五成新的城市车的锁心。
从东门那里回来后我现整个人的后背都湿透了,粘住了一层衬衫。也就在路过图书馆后满那片大草坪回寝室的时候我看见了独自蹲在草坪边上的简若宁。她正拿着鱼片干在喂猫,并伴随着猫咪心满意足的喵喵声出银铃般的轻笑声。
那片草地倒是常有野猫出没,我之前后之后也看过无数滥慈悲心肠的女生拿着零食去喂它们,但唯独简若宁的脸和声音被我死死记在了脑海里,忘也忘不掉。
我说过,我记忆力很好。
然而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九个月后在这堂新学期的社会学概论课上。
我也说过,我们学校实在太大,人也实在太多。
陈镇不懂得含蓄,上课的时候指着坐在第一排的简若宁的背影道。你看,美女。
不知为什么我偏要装作不在乎,撇撇嘴,讲。看多了,不稀奇的。
大学的生活里,我的生命中称得上留下痕迹的只有三个人:陈镇,简若宁,还有那个同行。可惜,这三个人里面却有两个的名字我是不知道。这也许就是马贼的代价。
他们三个唯一一次出现在一起,是那年的圣诞节。
原本以为大学的第二个圣诞节会和第一个圣诞节一样无趣,我甚至还准备再到校园各处去遛遛,看能不能再拿辆小车什么的,陈镇忽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去不去学生会在艺术中心舞厅办的圣诞晚会。自从进大学我还没参加过任何大规模的娱乐活动,却鬼使神差了一下,讲,我去。
说是晚会,其实就是个比较大的派对,做做游戏,再歌舞助兴什么的。当中我和陈镇去了次厕所的功夫,回来就看见简若宁坐在舞池中央的高脚凳上拿着话筒在唱侯湘婷的《暧昧》,那个看着猫咪吃鱼干而轻笑的悦耳声音在耳边熟悉的响起:“
我心中延续和你的情感
有一种暧昧的美满
忘记了思念的负担
听不见你们相爱近况
我自私延续心中的期盼
有一种暧昧的晴朗
站在这城市某一端
寂寞和爱像浮云聚又散
在众人静静沉醉于歌声的同时我则在暗自埋怨因为膀胱的不争气再度错失知道她名字的机会。
上次则是社会学概论课趁她去厕所的空当想路过她的桌子看一眼她的课本,未曾想那课本被她同学的一本杂志给盖住了,功亏一篑。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平时骑一辆粉红色的捷安特女车上下课。
陈镇从洗手间回来,看着简若宁惊呼:社概课的美女!要是认识她就好了。
我讲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因为凭我对陈镇的了解,他虽然为人老实性格好,但向来有色无胆;二是因为简若宁一曲刚尽,就有一个帅气的男生抱着鲜花上去献给她,然后抱着她走下台。
估计当时场内至少有好几个陈镇在唉声叹气。
我则在将目光故意从简若宁身上搬开的同时,看见了自己的那个同行。他显然也看到了我。
或者也许早就看到了我。他颇有意味地冲我笑笑,起身带着一个女生离开座位朝艺术中心的门口走去。
我忽然感到好奇,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陈镇,跟着他们来到外面。艺术中心的门口正好停着两排自行车,都是来玩的学生的。他像没看见我似的,留下女生在一边,径自走向其中一辆车,从裤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打开了车锁。
那不是他原本骑的跑车,而是价格便宜许多的城市车。但他开锁的时候我看得分明,不是丁字刀,而是正宗的自行车钥匙——看来他换车了。
至于他换车的理由,看看此刻坐在他车后座上那个妆画得有点夸张但衣着价格显然不菲的女友,我还是猜出来几分的。
男生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我又微微点了下头,脚一使力,车子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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