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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武林水。
微风拂柳荡湖,柳姿妖娆,斜斜冉着腰肢,湖水12静湛,慢慢绽着眉纹。一叶蓬苇飘于湖中,舟贴绿水,浆分清波。操舟的人头顶高冠,身着墨袍,手指修长,一亦如其眉,卧蚕如雪。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亦如眼前的湖风,掠湖而过,湖水自徐,却与风无干。
乘舟的人正在烹茶,矮案置于船头,内置各色琉璃器皿,她的神情专注,额间有细汗,伴着汩汩冒泡的茶汤,晶莹点点。稍徐,拾起案上的青竹汤匙,徐徐探入壶中,浅浅一撩,勾了半盏,置于鼻下,轻轻一嗅,微皱的眉头缓缓放开,恬静一笑。
茶汤两盅,一者自饮,一者在对岸。
对岸坐着一人,紫色的花簪,紫色的深衣,紫色的背纱,恰若一蓬紫心兰,静静的秀于湖光山水中。
“蒹葭,且试饮之。”身着桃红襦裙的小女郎捧起茶盏,凝视着碧绿的茶汤,眨了眨眼。
紫心兰挽起茶盏,萝袖遮了半张脸,稍稍抿了一口。
“何如?”桃红小女郎却未就饮,暗暗嗅着茶香,眸子却悄悄瞟着对面的女子,神情略显紧张。
紫心兰微微一笑,答道:“甚好,此茶入喉即香,恰似子房。”
桃红小女郎眉梢一凝,慢慢放下茶盏,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入喉即香,却难入魂,若论烹茶,郗璇自是不及。”说着,复捉茶盏,想也不想的泼入湖中。
此二女,正是郗璇与顾荟蔚,操舟者,则乃王羲之。
顾荟蔚捉盏细抿,似在细细品着其中滋味,半晌,浅浅一笑:“子房何需自谦,此茶即若忧昙,花开一瞬,无人得见,然,明月已闻。”把盏一搁,又道:“经世灿烂。”
闻言,郗璇眉梢皱得更紧。
顾荟蔚看了一眼王羲之,见其正醉于山水中,她的嘴角一弯,注视着郗璇,低声道:“往事已枉,子房何苦驻足于昔日,而忘此眼前山水。”说着,看向秀丽的青山,翠绿的湖水,眸子渐渐迷离,声音却悠远:“山水相依,山斜于水,水倒于山。两厢隔岸,两厢看不厌。”
郗璇道:“山斜于水,水倒于山,两厢隔岸,虽见却非见,何来看得厌不厌?”
顾荟蔚想了一想,烟云水眉慢慢皱起来:“嗯,如是……”
郗璇接口道:“如是我闻,去岁花已谢,观花人犹醉,徘徊于树下,辗转而忘归。”言罢,一瞬不瞬的看着顾荟蔚。
顾荟蔚嘴角翘了一翘,笑了一笑,奈何笑由心发,人虽笑着,意却未笑,尚存几许无奈。
郗璇与她相交莫逆,心知她性洁孤傲,却已作蚕自缚,眉头暗皱之际,便决定给她来一记狠的,便淡声道:“日前,郗璇听闻汝南郡公大喜,日娶双美,一者乃陈郡袁氏,一者乃吴县桥氏。此事,不知蒹葭可有耳闻?”言至此处,挑眉看向顾荟蔚。
顾荟蔚捉起青木汤匙,探壶勾水,焉知,汤匙几度沉伏,壶中亦搅波,但匙中却空空无也,稍徐,她的手指颤了两下,悄悄瞥了一眼郗璇,面上泛着涩然的笑,也不勾水了,把匙一搁,理了理耳间发丝,镇了镇神,笑道:“此事,荟尉略有耳闻,却要恭喜,恭喜他了。至此而后,两相看不厌。”言罢,转目看向别处,伏于腰间的雪指则不断的互扣、互扣。
郗璇冷冷一笑,遂后,见顾荟蔚粉脸微红,睫毛却颤个不休,她心中又一软,温言劝道:“蒹葭,汝南郡公此人,郗璇自幼便识,其人即若黑白羽鹤,目中非黑即白,偏生足长气昂,徘徊于泽时,不见余子!实乃,实乃薄悻之辈!”
顾荟蔚心中一颤,默然以对。
郗璇道:“即若蒹葭适才所言,往事既已枉,何苦驻足于昔日。蒹葭纵然为其徘徊至死,其人亦不知,何苦来哉!”说着,悄转眸子看了一眼神情惬意的王羲之,亦不知她想到甚,嘴角泛起一抹笑,内中极其复杂,既有恬静满足,亦有些许意荡,隐约可见几分无奈。须臾,她抿了抿嘴,叹道:“韶华易逝人易老,山在眼前却不见,蒹葭,此道唯孤,智者不取,蠢者必悔。”
“荟蔚并非智者。”
顾荟蔚回过头来,温柔的笑着:“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荟蔚处己之世,尝己之态,冬寒复春暖,心中唯自知,何来悔也?”说着,端起双手,朝着郗璇浅浅一福,细声道:“子房心系荟蔚,不远千里而来,荟蔚感激不尽。然,荟蔚心系此山此水,尚望子房莫论其他。”神情决然。
郗璇颦眉凝川,心中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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