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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陈仲卿仰起头,雾在逐渐散去,但依旧看不清深巷前路,就如同陈家的前途一样变幻莫测,难以揣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看来这场浓雾一时半会,是散不干净咯。”
陈仲卿自嘲的念道,用秦观当年失意的处境,来慨叹自己现在的状况,像极了当年被贬官,抑郁不得志的忧郁文人。
一语双关。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处寻?”
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两句的意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随即抬起头对面前的陈仲卿说道,“仲卿小友,恕我直言,我想问一下这两句是妙手偶得的残句,还是酝酿已好的佳句诗篇里的其中一句?看押韵,似乎是五十八字小令的踏莎行词牌名首句?”
陈仲卿端着杯子又重新放下,他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中年男子的话令他感到震惊,都说古人将诗词已经发挥到了如臻化境的地步,以押韵猜词,果然诚不欺人。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最后他只能诚实的回答,“的确是已经酝酿好的诗篇。”
“可否告知全诗?”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就连斟茶的动作都停顿下来,满脸期待的希望陈仲卿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虽然词意悲观,但不失为好句。
杭州文人骚客多,但能脱口成章的却少之又少。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空巷里传来吟诗作词,万籁寂静在此刻被打破,枝头上的黄鹂惊起,枝头的露水被抖落,庭院的小水塘落下一场细碎的雨。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一词毕。
声音戚戚。
陈仲卿一气呵成的念完了秦观的《踏莎行·郴州旅舍》。
清晨笼罩在静谧的氛围,青衣巷子的露水沾湿了一老一小的鞋子。
中年男子似乎沉浸在之前的诗意境界之中,直到陈仲卿念完之后,才恍然回过神,赞叹了一句,“好词,真是好词。”
中年男子拿着筷子,按着节奏敲打碗筷,将整首词在脑海中重塑一遍,自言自语的说道,“此词虚实相间,互为生发。上阕以虚带实,下阕化实为虚,上下两结,妙极妙极。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嗯……有意思有意思,听起来似乎有悲切鸣啼之意,莫非陈公子心中有不平之事?”
陈仲卿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虽然吃不准面前的人是何方神圣,但是看起来四五十岁,谈吐高雅家境殷实的陌生人,保不准与汴梁那边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能在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相信古人的脑补能力,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一首踏莎行将他往错误的方向去猜想,也好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仲卿默不作声的态度让他误解了某些情况,住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他还带着汴梁口音。再联想到之前的宫廷政变,中年男子误以为他是在宫廷政变中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家属。
脑洞开的比陈仲卿想象的还要大。
这样一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的失意悲切,也就能解释清楚了。
“呵呵,你不用开口,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他原本就是支持文官集团的儒士,对陈仲卿“捏造”的身份也抱着深切的同情,“改日有空,还望公子光临寒舍,与鄙人多多交流。我住青衣巷,门牌拾贰宅院。”
陈仲卿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人居然住在自己隔壁,就在中年男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陈仲卿在背后叫住了他,“未知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男子拍打了一下脑袋,恍然想起,“瞧我这记性,张逊。”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回荡在浓厚的湿气之中,剩下一片回音,之后重归寂静。
陈仲卿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此时他还不知道,张逊口中所说的光临寒舍四个字在杭州城内有多重的分量。
水里的红鲤翻滚了一下尾尖,又重新潜入了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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