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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正闲谈间,又有一名锦袍壮汉阔行而入,其人举止颇具杀伐气息,特别那只独眼令人印象深刻。江虨友人多为士流,随着这满身煞气的壮汉入内,整个厅室中气氛为之一沉。
独眼壮汉自然便是胡润,他也无顾旁人打量眼神,直入厅上正对江虨礼揖笑道:“得闻濮阳公载誉归国,某正居军城之内,直趋来迎,不想仍是落后一众贤流,还望濮阳公勿罪。”
对于胡润的到来,江虨也有一些意外,但还是起身相迎,让胡润入席并坐。
胡润乃是圣人门生,本身又军功卓著获封县公,如今更是官居六军都督府左都督,乃是宿卫洛都的大将之一,可谓位高权重。因是在场士流对他也不敢怠慢,俱都礼敬有加。
不过胡润虽然也是出身江州巨室,但家道一度中落,本身更是成长于蛮部之中,追从圣人以来多为武用,与在场这些士流难免志趣有别,聊不到一起去。而其人身份又让人不能忽略他,如此一来,厅中原本那热络氛围便不复再。
于是渐渐的,相会众人便都起身告辞,不再打扰江虨休息,只是约定来日再叙。江虨自然起身相送,可是待到送过众人之后,江虨却发现胡润仍然杵在他的身后,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这就不免让江虨有些好奇与不满了,他与胡润虽然都是皇帝陛下肱骨心腹,但文武殊途,彼此之间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最起码不至于在归都伊始便漏夜倾谈。更何况,他离洛多年,甫归之际正想念家人,此前友人太多而无暇与家人细述别情,眼下更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胡润身上。
江虨正待要开口送客,胡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那一只独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虨,专注眼神颇令江虨感觉心底发麻,便又听对方开口道:“居边经年,濮阳公面貌可是较之往年大有殊异,黑了也瘦了,想必戍远谋边不乏辛苦,饮食起居俱都难拟中国罢?”
江虨听到这话,更是一愣,颇有几分警惕的微微侧身于后,只觉得这个胡润态度实在怪异,彼此本非挚友,何必如此感性?
见江虨稍有回避之意,胡润老脸一红,片刻后才稍有些忸怩的抱拳道:“是我唐突了,还望濮阳公勿罪。只是某近来圣眷绕身,思来颇类濮阳公旧态,这才冒昧来访,希望能得濮阳公一二惠教……”
江虨闻言后又是错愕,沉吟半晌忽又凑近胡润,向着洛阳太极宫方向指了指,继而低语道:“胡将军也……”
胡润一脸沉重的点点头,只是还来不及开口,手腕已经被江虨一把握住,态度更是一反此前的疏远:“入内细聊!”
两人归于室中,分席落座之后,江虨望着胡润一脸关切作倾听状,只是眼角皱纹频颤总显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胡润倒是无暇顾及江虨的神态细微,他这几日都是寝食不安,丝毫没有功爵显贵或是庆贺新世的乐趣。
早前广宗旧事之后,他被皇帝陛下派回江东,本以为这件事算是了结了,之后忙于庆典种种,再加上爵禄厚赏、光宗耀祖,更将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但人皆难免攀比心理,前几日军中袍泽聚会共贺,或会言及彼此所得赏物。这时候胡润才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相当危险的处境中,因为诸将所得犒物多为绢、锦之物,唯他比旁人多了整整两大车的辽东貂皮!
最开始胡润得获殊赏,心里还美滋滋的。要知道此际辽东貂皮在天中可是当之无愧的珍货,贵人多着貂蝉冠,中朝更因滥封而衍生出狗尾续貂的旧噱。
可是胡润一次犒赏便得如此多的珍货,更美滋滋去请神都坊匠人量体裁衣,做了一件华美貂皮大氅,裹在身上后哪怕寒冬腊月仍觉腋底生汗。
但在得知唯他殊礼后,胡润便笑不出了,那给他无比温暖的貂皮大氅也被封存箱底,不再显摆示人。这一次于禁中得知江虨这个倒霉蛋归洛,忙不迭与人调值匆匆前来请教皇帝陛下是否真有那个意思?
江虨听完胡润的讲述,已是忍不住暗笑连连,抬手拍拍胡润手背:“还是主动请用吧,总好过诏令指名的遣用。与我相比,胡将军还算幸运许多,好歹添了一件貂皮大氅,可见圣眷深厚,圣人犹恐辽边寒苦侵伤爱将。”
胡润听到这话,心中仅存一点侥幸都无,拍案叹息道:“可惜了,前日还有洛下门户访我欲赠女充室,现在看来也只能回绝了。此去戍边归期未定,无谓负人华年。”
江虨原本对胡润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听到这话后只觉得这独眼龙实在活该!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在随驾途中便被一纸发往凉州,甚至来不及归洛与妻儿话别,以至于离家之际儿子尚蒙冲,如今早已提笔能书。
这么一想,江虨更为自身际遇而不忿,心中暗忖明日面圣,无论如何也要讨要一领貂皮大氅!苦戍经年,他也冷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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