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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人已经在西市里动手了。”

长安城北的龙首山上,看着长安城中冒起来的一条烟柱,曾经显赫一时的从龙五大臣之一,前卫尉卿魏少游也正在骑在马上高声喊话

“城中的注意力都被西市所吸引,我们整队出发。富贵功名,在此一举。”

随着他的话语,众多顶盔贯甲的士兵,纷纷翻身上马,向远处的大明宫飞驰而去。

他又对几个领头的官员道

“记住,若是一切顺利,接应到陛下,就由宁公公配合,先拿下内侍监,取得宫钥凭信,其他地方不要管,一路杀到乾德殿,不要留活口。”

“自然有人配合你们,逐一控制政事堂诸相,通政司、监门卫,北衙的左羽林军自有人帮我们拖住,麻烦的是殿前诸班那些勋策子弟,要费些功夫。”

“诸事初定后,敲大朝登闻鼓,大开宫门,让百官来觐见。”

“在丹凤门上宣召,通告全城,太上复辟。”

“记住,一定要快,最大的关键在陛下身上,只要能把陛下接到手中,就算事情最后不成,我们也有进退的余地。”

“你怎么又那么大的把握,确定那个人回不来。”

其中同谋的前太常卿杜鸿渐,突然开口道。他对那个人阴魂不散的势力,还是心有余悸的。

“你忘了,我当年在西北的时候署理过回纥的交涉事宜,在王庭中也有不少旧识。”

魏少游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只要回纥愿意支持我们拨乱反正,已经答应了京畿以北,牛羊财帛户口子女,回纥人予取予的。河西、陇右两道的驻军恐怕是自顾不暇了。”

“你疯了么。引外族为援,你不怕我们遗臭万年”

同行的起居郎知制诰贾至,脸抽搐了下勃然变色,左右相顾,似乎没有异样的表情,不由骂道。

“你们都疯了,陛下复位何至于此。”

“当年高祖皇帝也不是与突厥定城下之盟,只要我们重新掌权,励精图治,这些代价大可以重新向回纥人加倍拿回来。”

说到这里,魏少游露出无奈的表情,却对一旁使了个眼色。

“你要这样想,我也无法。”

“你。”

贾至只来得及喊一个字,就被人从后背刺穿。

新从山南道调任关内道的兵马使崔旰,面无表情从他身上抽出横刀,把他从马上直接推到在路旁、扬长而去。

“那郭扑射、李大夫怎么办。”

杜鸿渐又道

“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就可以了。毕竟,故天子,对他们也是有知遇恩的。”

魏少游回答道。

“不要多话。御辇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九仙门,隐约可以看着昆明池边奔走过来的一行人。

“唔,怎么停下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昆明池边,陈太忠咬着牙齿,努力控制住发软的腿脚,呵斥着眼前的众人。

“没有规矩的家伙,动用我尚乘的东西,却不向我禀告一声,宁知远就是这样管教下人么。”

“原来是陈公公。”

“太上就在这里。”

朱衣内官示意众人让开,露出其中貌似正在打瞌睡的肃宗皇帝。

“想到北苑万寿园赏菊而已。”

“什么。”

陈太忠一副愕然的表情,却在绞尽脑汁拖延时间,突然他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那也不能破坏规矩。”

左近的突然冒出一群拿着棍棒的内官,偷偷摸进到他们身后,劈头盖脑暴打下去,顿时头破血流的砸到落后的数人,其余人托起御辇向后跑去。

“混帐。给我抢回来”

朱衣内官心知败露,拔出弯尖长匕,恶狠狠的扎向陈太忠。

“该死。”

另一边,看着混战城一团的御辇,魏少游断然下令

“有变故,杀过去。抢到手再说”

霎那间一片箭雨就将双方射倒不少,就听一声怒吼,

“混帐。”

当即下令放箭的军校,被崔旰砍倒在地。

“伤了陛下怎么办。”

这些宦官怎么抵挡的料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个照片就纷纷被从背后砍到,这一耽搁,眼看眼睁睁的看着陈太忠领着几名宦官,将御辇上的肃宗,手忙脚乱抬上了昆明池边的小船。

跑在最前的士兵怒吼一声,纷纷冲进河边的浅水里,猛然拖住船尾,却被长桨拍在头上,试手松开,拔脚涉水要再追,却发现被水草和淤泥陷住,眼看小船离岸越撑越远。

“分头绕过去找船,都被我上船追。追。”

被这个意外高的有些气急败坏的魏少游当即下令

“回水的马上给我游过去。他们跑不远的。”

很快十几只载满士兵的大小游,在拼命的滑动下,再次逼近游曳在昆明池上的小船,由于他们毕竟是第一次划船,比不得这些宫里人,对方向掌握不熟,有不敢用箭,一次次逼近又被错开。但是随着那些士兵的轮流划桨,逃逸的小船活动范围还是被越逼越小,不得不在枪尖威逼下,向另一端的岸边靠去

魏少游带领的大队人马,也沿着水边骑马飞奔过来。一只冲的最快的船,也逼近岸边,划船的士兵,甚至可以看见那几名力气耗尽的内官,惊慌失措之下根本抬不起肃宗,那种绝望而放弃的表情。有性急的,猛然飞身跳了过去,却落在水里,又操刀涉水攀上船边,陈太忠哆哆嗦嗦的拿起船桨,试图阻拦他,却被反手一刀削断,举刀再砍,不由惨叫一声,似乎连尿都流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没事。

这名士兵眼眶中插了一只箭尾,只见陆续一阵咻咻声,那些大小船只上的士兵,根本无处可躲,纷纷被射倒掀翻在水中,岸边的花丛中冲出一批紫杉噗头的人来,却是那些内杖班的卫士,在内仆局正姚恩的率领下赶上前来,将肃宗扶下船来。其中大部分人返身,大无畏的迎上那些飞驰而至的骑兵,或者被冲刺撞飞砍倒,或者拖倒马上的人,在地上纠缠成一团。

随后赶到的魏少游,已经怒的咬牙切齿了,干脆亲自纵马从缠战的人群中砍劈踩踏过去,他的眼中只有被抬上假山的肃宗,今天的意外,未免也太多了点,决不能再让皇帝从手中溜掉。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看着被逼上绝境身后就是高壁众人,全身伤痕累累的仅存几名卫士,努力的握住手中的障刀,挡在狭窄的石阶上,魏少游突然恢复了冷静。

“是你无路可逃了。”

搀扶着肃宗的姚恩,突然开口道

突然鼓号齐鸣,喊杀声,看着上远处迅速逼近的旗帜,魏少游等人大惊失色。

“该死是北苑的左神策军。”

“他们不是在太白山秋操么。怎么会在这里”

“严季鹰,你不是在河东检点么。”

九仙门城楼上,意外出现满身戎装的卫尉卿兴王李琰和关内粮院使严武,崔旰脸色变成铁青一片。

“就许你暗渡陈仓,就不许我明修栈道么。”

严武轻描淡写的说

“很抱歉你城中的那些内应是来不了了。”

随即崔旰看见他身后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怒骂道

“原来是你,崔佑甫,这个狗贼。”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箭雨。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不久之后,坐在满地尸体中,被刻意留下来的首逆魏少游,冷声大笑的被拘押下去。

洛阳,皇城大半已经易手,撑着黄罗伞盖的皇帝小白站在大内宫城之上,面沉如水的看着城墙下炽亮的火光和喊杀声。

穿城而过的洛水倒映出对岸郭城的混乱和喧嚣,而在北岸这一侧,天门街专供天子行驾的石道上,叛军的刀枪象丛林一样,掩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不断的宣仁门,龙光门、承福门汇集到皇城之下。

他们高喊着清君侧,除奸佞的口号,推着用马车和房梁临时搭建城的登城梯,冒着漫天的黑烟火箭,不断的逼上城头来。

而穿城而过,将洛阳分成两半的洛水上,几条原本雕梁画栋的跨水大桥正化作熊熊的烈火,直接将那些有能力平乱的兵马,无奈的阻隔在对岸。

“陛下,连接外郭城的金台桥,永泰桥都被叛党所据,前往平乱的神策军和神武军一时过不来了。”

“东隔城已经陷入乱党手中。沿着城墙杀过来了”

“含嘉仓城告急。”

传来的几乎是坏消息。皇帝小白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握着的手,已经捏的发白。

“行枢密董秀呢,还没找到人么,左右监门卫呢,难道都驰废成这样。”

“李相他们还没有消息么。”

“这么大一只人马怎么进的洛阳,东都留守,都畿尹、飞龙诸厩、五坊小儿,都是死人么,就没有一个察觉的。”

“陷陛下与险地,臣难辞其咎。万死不足惜”

东宫少詹事木野狐沉着脸说到,

“虚内实外之策还是考虑不周。”

“不能全怪你,倒是朕太急进了。老想着一举尽功,才累至今天的局面”

皇帝小白摇摇头,只可惜那些军中孤儿组成的少兵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新编的右神武、右神策两军,只有一半的编制,几乎没经过像样的战斗,而更精锐的右龙武军,却被打发去镇压地方的骚动,最后居然要指望这些训练不足半年的少年,还有一些千牛卫出身的御前诸仗班,来补足宫城的防卫力量,

此外还有一些附藩子弟组成不满额的龙骧营,宫中供奉和内御卫士组成的内团外标。就只能作为救火队,到处奔忙。

连宫女和内官,都开始收集搬运各种易燃的火烛油脂等物,用能够找到的器皿盛满,而那些宿卫将士,则将一些殿宇的横柱推倒,拆下来作为滚石檑木。

他身后那些亲从、侍御官,大都早已经脸色发白,手足发颤,他们虽然多是皇帝小白的太子旧邸亲信,或是新近提拔的青年俊秀,少壮之属,但是面对这种情形,大多数还是手足无措。

先前的豪情壮志,豪言壮语,都化作说服力很差的纷纷劝慰声

“陛下莫要自责,拨乱反正乃。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臣愿护陛下出龙光门,去东都留守大营。”

“留守大营,你以为到了这一步,留守大营就靠的住么。”

“右龙武军正在伊阕弹压漕军。可以过去”

“伊阕离洛阳百多里,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免有争吵起来。

“乱什么,还没到哪一步呢。”

皇帝小白冷声喝住他们

“当年朕也可以上阵挽弓杀敌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稍安,这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邺城下领兵对抗过数倍叛军的围攻,最终迎来转机的,不可谓经验丰富了。

但是那些没见过这场面的宫人内官却越加惶急,压抑着情绪不敢大声,低低呦哭起自己可能遭遇的悲惨命运来。

突然轰的一声,被火油灼烧的十分脆弱的宫门,终于不堪重负的被捣开,门楼下涌出一批相对相对瘦弱的身影,丢下弓箭,抄起仪卫用的白杆枪和朴头枪,挥舞障刀和仪刀,无畏的迎上前去。

还有一些伤痕累累的身影,抱着油罐,跳进门道下汹涌的人群中,暴出一团有一团的火光。

洛水的另一边,作为神策都虞候的刘瑜,手足冰凉望着对岸的喧闹,声色俱厉的鞭策着那些部下,尽快找船强渡过去。

他能够成为北军中这个重要位置,并不是他的行伍经验如何丰富,也不是战功任何卓著,只是他作为皇帝的潜邸旧人,在东宫三府三卫十率的执领过,最大的优点就是可靠忠实而已。

但是这种忠臣,似乎变成他做出正确判断的最大妨碍,他只能撕心裂肺不停将部下驱赶上那些船,摇摇晃晃的度过落水,然后在对岸占据高出地利,整好以狭的阻击下,不计死伤累累的冲上岸么,救援皇帝。

现在是秋末,河水相当冰凉,许多筋疲力尽的士卒,从河岸上滑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一身惨叫,却是一名内官被一只粗大的床弩射中,肝肠流地的断成两截,居然还没有断气,在地上抽搐着。

“是床弩,他们把皇城上的床弩搬下来了。”

有人惊惶的喊出声,就像夜枭一样的凄厉,望着不断被阻住又不断逼近的火光,原本稍稍安定的人心,再次有人放声凄凄起来。这时就听一个声音。

“娘娘此处兵危凶险,请回宫安待。”

“走开,。妾之夫君,临城尚不怕危险,妾又怎能置身事外。”

“韦贵人来了。”

那些簇拥在皇帝身边的人,赶忙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一个宫装丽人,却是大内圆壁城内唯一的妃子韦贵人,身后还站着一些提着食皿的健壮宫人。

事实上,皇帝的行驾过了潼关后,就把大部分随扈朝臣、官吏、宗室、后妃等大队人马,丢在身后,留下左羽林军为护卫,便由右龙武、神策、神武三军抽调出来的轻骑快马拱卫,带着执领宰相、尚书、各寺监卿等比较核心的臣子,先行一步出发了,按照行军的规格,一路日夜兼程,不入城邑也不接受沿途州县的奉献和接见,直奔洛阳。最后只用了五天时间。

以至于皇帝入洛阳的消息传开,河北河东地方一片震惊哗然措手不及,许多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借着这个时间差,和准备不周的由头,皇帝雷厉风行的处断和提拔了一批人,等到他们背后的人反应过来,上下奔走使力,却发现已经无可挽回了。

因为独孤贵妃产后不久还要调养,沈惠妃还要作为表率,带领管教那些没成年的诸皇子,因此这位最年轻的韦贵人,能够单独随皇帝出行,的确让许多人大跌眼镜,重新考虑起皇帝的宠信程度,她的娘家背景,如果不是因为入宫时日尚短,也没有子嗣,恐怕有好多人拥上去走她的门路了。

“臣妾闻陛下临城杀敌,恨身为女流,不能有所裨益,遂带侍人调羹做汤。为陛下及效死诸将士醒脑提神。”

皇帝小白有些欣赏又有些惊讶的看着火光映照下,有些英武凛然的年轻丽人,接过玉盏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随浓郁鲜美的滋味,从肺腑中蒸腾起来,又随着汗水从毛孔喷发出去,顿时精神利落了不少。

“好了,你可以退安了。”

“不要把臣妾看作弱智女流了,臣妾好歹出身将门之女”

韦贵人却没有动,却捡起一张雕弓来,在一片侧目中,试手拉了拉弦。

“这些都是随侍臣妾的健妇,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也可以照料将士,拾抬弓箭。”

“也好。”

话音未毕,突然他晃了晃,就觉得身体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起来。就听一阵纷乱的惊叫声,

“陛下。”

“圣上。”

“大家。”

“官家。”

然是成片的嚎啕大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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