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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黑子领着三妹从二婶家出来说“先到我家看看吧”,三妹说“我正想问你家有多远呢,他们两个向东走不远过了有三个院子就到了黑子家,三妹看到这个小院不大但很整齐,院墙虽然是土坯垒的却也完整利落。上房是两个对面屋中间是做饭的灶堂,格局跟二婶家的一样,屋子好像很少有人住显得有些冷清,“你娘呢黑子哥”三妹问,黑子半天没吭气脸色晦暗起来,我娘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黑子说着眼圈发红了,三妹没想到这竟是黑子哥的痛处,很后悔自己刚才冒昧的问话低声说“对不住黑子哥”。
她们出了院门走到阜新镇城南最繁华的一条街上,黑子带三妹来到一个临街的酒馆跟前,这是一个三开间的门脸儿,两侧是宽敞明亮的大玻璃窗,中间是敞开的大门,黑子指着门楣上面的招牌念到“鲁味鲜”,鲁是什么意思啊三妹问,黑子看看三妹想了想就耐心的介绍开了;“这是个双关语,酒馆主要做卤肉,同时又是鲁味的,鲁是山东的简称,我们家祖辈是从山东逃难过来的,这是二叔二婶和我爹合伙开的,平时就由二叔来管理,有一个伙计叫栓柱,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是个哑巴,三年前二叔在街上发现他的时候,冻的都僵硬了抱回来还救活了”。黑子一边介绍一边领三妹走进去。“你咋有日子没回来了黑子”,一个正在抹桌子的瘦高个伙计跟黑子打招呼,咦还带了一个小妹妹,快坐我给你们沏壶茶,这个叫栓柱的伙计热情地招呼他们。黑子说栓柱不用管我们你忙你的吧,三妹对栓柱点头笑笑,打量着这个小酒馆,
这个朝南的铺面,明亮的玻璃窗照的每一张桌子都很明快,一个靠北的长柜台后面摆着一溜酒坛子,黑子用手指着酒坛子说“老龙口”,“凤城老窖”还有“二锅头”、“千山白”,三妹抿嘴儿笑了说我也不认识字。以后我教你认字,黑子说着把三妹拉到柜台里面站定,他自己站到柜台外面去,对三妹说“老板娘给我来二两‘千山白’”,三妹被他逗笑了。
西山墙边有一个木楼梯通到楼上。一个男孩子跑过来,用手比划着让他们上楼看看,三妹跟黑子说“今天就不看了,我得赶紧回去帮二婶干活去了”,黑子比划着告诉了哑巴。三妹说着扭头往门外走,黑子笑了拉住她往楼梯后边走,原来这里有一个门通往后院的厨房,黑子说二婶就在这儿你往哪跑,进了这个门果然是个很大的厨房,二叔二婶都在这忙活呢,黑子说我二叔有家传的卤肉手艺,来这儿吃过的人都想来吃第二次,三妹赶紧过来说二叔我帮你烧火吧,“这火你可一半会儿烧不了,以后你慢慢跟哑巴学他会烧”二叔说,三妹心想跟做饭的火还不一样吗,到这儿来二婶叫她,三妹赶紧过来,我教你怎么把猪头猪蹄儿收拾干净,二婶递给三妹一把镊子和刮刀,一会儿功夫三妹就学会了,把猪毛拔完然后再用刮刀刮干净。二婶说“也没有多少吃客,一天收拾几个就够了,忙不过来的时候才需要咱们搭把手,平时栓柱和哑巴就把这活干了,你闲着的时候想来,就来这里转转,不想来就在家跟小玉玩吧”。“那怎么行我从小就干贯了活可不能呆着”三妹说,“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你才多大点儿就这么能干”二婶说。三妹说我都快十四了不算小了。
这时候栓柱进来端菜,三妹说我来帮你,二婶儿说女孩子可不兴干这个。啊,三妹楞了一会儿说“那我以后站在柜台后面给客人打酒好不好”,所以吗我得教你认字,不然红高粱打成黑高粱怎么办,三妹又被黑子给逗笑了,干脆今天就拜老师吧黑子打趣儿地说着,三妹垂下双臂对黑子深鞠一躬说“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二叔二婶在旁边看着都笑了
一晃儿就过去了几个月,黑子对三妹说我带你逛一趟阜新镇吧,也认认路,不然被别人拐跑了找不到家咋办,三妹嗤嗤的乐了说,我不是被你拐跑了吗,黑子也乐啦。
在“鲁味鲜”的斜对门路那边,有一个很显眼的铺面,牌匾上写着,“裕国便民、缓济相通”。黑子念了一遍,三妹问这是干什么的,“这是当铺”,黑子说,就是有人急着用钱,就把东西抵押在这儿换些钱,等有了钱再把东西赎回来。
阜新镇别看不大,皮货店,裁缝铺,理发店,饭馆,妓院。中药铺、医院,还有银号和赌场,真是应有尽有,把三妹看的眼花缭乱。三妹知道阜新是有名的煤城,她问黑子这里离煤矿近吗,“不远前面就是洗煤场”黑子说,为什么要洗煤呀三妹问,“就是把开采出来的煤炭进行分选,把煤矸石和其它矿物质挑出来扔掉,剩下的煤分成不同等级的煤炭。
他们向煤矿方向走去,“这里是日本人和伪满政府的‘满炭阜新矿业所’,他们强迫矿工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个小时的重体力劳动”黑子说。“你不知道矿井里有多危险,经常会有透水、冒顶、和瓦斯爆炸,几乎每天都有矿工死亡,日本人在新邱兴隆沟、太平城南、五龙南沟和孙家湾南山都挖有埋人坑,那里矿工的白骨都堆成了山”。
三妹听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心想天下比我三妹还苦的人这么多,都是被日本人害的。当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啊,“难过也没有用嘚跟他们斗”黑子说。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走,黑子说“你不知道咱们阜新的宝贝特别多还有金矿和玛瑙矿呢”,“这些全都让日本人霸占去了是不是”三妹紧接着问,“本来孙家湾儿煤矿是张学良他家开的,叫少帅矿,可是一九三三年阜新沦陷后,孙家湾儿煤矿就被伪满政府作为‘逆产‘没收了,交给了日伪煤矿事务所,伪满州炭矿株式会社,和满铁联合起来把开采的煤都运到日本去了,他们在疯狂的掠夺咱们中国的财富”。黑子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扔向远方,偌大的天空弥漫着煤灰的瘴气淹没了黑子的愤怒。
“黑子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三妹问,是我爹告诉我的黑子说,“你爹在高山子火车站上班,离阜新这么远平时就不回家吗”三妹问,还有一个师傅跟他倒班儿扳道岔,王师傅值班的时候我爹就可以回来,不过我爹很少回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三妹不敢深问下去了,他们两个走到了一片小山坡上,黑子用手向下面一指说三妹你看,朝着黑子手指的方向三妹看到一片低矮的棚户区,这里的房子都很破旧,有的搭着土坯墙,有的干脆就是几片席子遮风挡雨。这就是那些下井挖煤的矿工们住的地方黑子说,三妹看到,房无片瓦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土坯房,凌乱地散落在灰黑色的天幕下,像寒风中飘零的一片片枯叶很是凄凉。
那边就是煤矿咱们过去看看,黑子说着领着三妹朝山坡下那个矿井跟前走去,正走着忽然前方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呼啸着盘旋在这一片贫民窟的上空,不好,出事了黑子说,出什么事了三妹问,不是矿井坍塌就是瓦斯爆炸,黑子说着加快脚步跑向那里,这时候三妹看到,在贫民窟的那些小房子中间涌出来许多人,他们衣衫褴褛,老的老小的小踉踉跄跄神色慌张的奔向矿井,“看吧不知道又是谁家的亲人惨死在矿井了”黑子说,前方的矿井口挤满了人,只见有几个旷工从井口里面晃晃悠悠地跑出来,没走几步就倒下了,家人围上来七手八脚的呼喊着把人抬走了,黑狗子拿棍子边驱赶着人群边喊叫,瓦斯爆炸里边进不去人,你们别等了等着也没用,那些不甘心的人们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地祷告着。黑子拉着三妹说走吧,真是惨不忍睹,“这些人太可怜了,难道就没人管矿工的死活吗”三妹问,她们两个低着头沉默地往回走着,三妹心想这么大的中国,得有多少这样受苦的人啊,黑子哥“那咱们中国这么大就没有人站出来抗击日本人吗”三妹问,黑子向四外看看悄悄地跟三妹说“现在共产党八路军就在抗日”。“八路军是不是就是原来的红军”三妹问,“是,没错,因为联合国民党一起抗日,红军就改编成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了”黑子说,那我们中国有希望了三妹提起了精神说,“有希望,当然有希望你看着吧,早晚小日本子得滚蛋,不过咱们每个中国人都要出把力才行阿”黑子说,唉,三妹叹口气说我什么也做不了。大家一起做把每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就能行,你不记得咱们砸石头,大家一起干掉日本狼狗的事了吗,黑子说着拉起三妹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高高举过头顶,有一种撑起一片天的豪迈。“对!我信你的话”,三妹被黑子的激情鼓动起来,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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