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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叹道:“既是决心要干好大事,哪里不知河北便是个好去处。只俺这性子,最看不得田虎那等做派,也只图爽快,当不得人下人,万千忍让那厮们,只是未曾想出了妥帖法子,正好踟蹰。”
孙安问他:“似不青眼晋将军,却为何来?”
赵楚瞥一眼琼英,将榻上崔念奴手掌握了,慢慢道:“田虎其人,也有耳闻,不说未有干大事的手段,只河北之地,诚然是好,却不见只在京畿,又贴了北国辽金,倘若两面来打,虽有高山险关阻碍,奈何为人所困在内,粮草不足,军根未稳,如之奈何?只往大说,北有草原铁骑,西,南,都有朝廷围剿大军,往何处可去?此地,要紧至极,却非中枢可据之处。”
琼英忙教他且住了,教几个心腹,将大门把住,自取温酒来,一面筛了,问道:“诚然是说,只在淮西,也有个好汉,近来与晋将军,书信往来,约同谋大事,大郎可知他?”
赵楚哪里能知,只知晓那人,便是淮西王庆,暗暗记起些许印象,摇头道:“淮西王庆,地理俺也不曾去过,因是道不来好不好,只听此人,贪图好利,为人并无半分诚意,拉拢些忘义好利之徒啸聚山林,做个强贼尚可,倘若作大事,不成。”
孙安有个热爱的,便是酷寒,那温酒本不甚合胃口,又添心也热络,往院内,将那雪堆里取了冷冻的,索性将酒瓮冷了,再问:“江南方腊,好是个英雄?”
赵楚不耐久坐,看琼英也不在意,将身子往榻边靠了,饮尽烈酒,道:“确是个好汉,是一条人物,决心做大事,便不含糊,振臂高呼,啸聚万千兵马,十分人物豪杰。”
琼英奇道:“莫非,要往投他?”
孙安笑道:“只听军中都喊,道是受了晋将军郡主封诰,洒家也便这般呼你——赵大郎是个猛虎,那方腊号称圣公,也是下山的猛虎,一山之中,焉能容他?”
琼英也不解,只好再三下问:“朝廷不容,哪里都是奸贼,除却天下这三个,有的非是出头,有的强行不得,更有个谁来,能容身?”
赵楚便叹,道:“也是不知的,因此踌躇。”
孙安笑意盈盈,拿眼来看赵楚,道:“只听赵大郎一席分教,洒家也不欲往威胜州去见这晋将军了,漂泊江湖里,再有三五个年月,只待他哪一个取了天下,好歹含糊养老才好。”
赵楚心头一跳,这孙安话里甚有含义,只琼英不知他两个究竟算计,哼道:“将你两个,一个名满天下,本当是个人物,瞻前顾后,好不痛快。一个,大名江湖里也有传扬,排兵布阵临阵斗将莫不精通,倘若果然没个有出息的,自寻个山头,作了快活大王,有甚么作难?”
孙安拿话笑她,道:“赵大郎心思长远,确是能做大事的,洒家却是个浪荡破落户,做个引军的先锋,力不容辞,只这当头的,却做不来——不若郡主落了山,洒家簇拥学那武周的则天皇帝,将来平分天下,也落个封侯拜将。”
琼英睨了赵楚,偏不听孙安话里的取笑,道:“有甚么好长远心思?我也知,譬如田虎之流匆忙作个大好比天子,早晚落败。只如今,且看你赵大郎,一身的本领,既能见天下各王各将心性,竟教两个差拨,如今热爱的妻命若游丝,自家个,将一身铁打的骨头,好悬没打断,这当儿,又计较甚么长远?只扯起个反旗来,了不起做个流寇,待天下豪杰蜂拥四起,哪里不能有安身之处?彼时,兵悍军勇,将多相广,再计较甚么得失,岂非最好?倘若都如你,至多那腌臜没担待的汉子,朝廷里一纸公文两个差拨,荒郊野岭里结果性命!”
赵楚霍然而起,目视琼英良久,将个女将,瞧得面红耳赤,浅声嗔道:“有甚么好看,也幸而奴家非是清白出身的,定教人将你打将出门去。”
赵楚避席,大礼竟来拜谢,口称:“只思忖那许多,不防迷了心窍——道是,只一条命在,万事都在。教那厮们结果了去,所谓做大事成山贼,尽都无从谈起。”
慌得琼英连忙跳开,将一双酥手乱摇,道:“我只一个不会说话的,哪里当得起,真真传了出去,教人凭空笑你无端屈膝。”
见再避不过,只好手足无措胡乱也谢,将个孙安,忍俊不禁,便是外头守的女军,嗔目结舌,只这对拜的,好是古怪。
至此,再落座,孙安便道:“家舍里时候,与田虎麾下乔冽乔道清颇有往来,因有个恶霸,被洒家一剑杀了,因此亡命江湖,前番乔某有书来,洒家正要往去答应,也不十分看他田虎是个人物,正要往这独松关里看他几日,赵大郎见识深远,正合洒家心中寻思,若果真要成就大事,当这厮不是个好去处。”
琼英蹙眉道:“只听你两个说,田虎非是好汉,王庆只个山贼,那方腊,倘若果真去不得,不如自立,何处最好?”
孙安只笑,赵楚诧道:“只你那个邬梨作亲,也受了田虎的封,莫非也有离心?”
琼英厌道:“值什么,我也有三分本领,生来草莽里亡命的,几分姿色,教田豹田彪见了,十分要强,倘若是个好汉,自也勉强从他,却这两个——不必说他,府里虽也是好,总觉十分不喜,田虎谋事,不周,早早将晋将军,好歹要作个王,这郡主,只府里头教人称呼,我也不曾应他。”
又踌躇一番,道:“既是不喜,不可长久,这几日寻个由头来,四处散心。倘若果真有好去处,自管去了,往后府里头有难,衷心报答便是。”
赵楚心下恻然,默然不语,那孙安,忽将贴身处取个图子,很是粗糙,却是自南海来,到北国至,大略竟能瞧出模糊。
三人围了,来看图子,孙安将田虎王庆,将个手指盖了,又指了江南,问道:“天下如此之大,好去处却是不少,以赵大郎看来,何处最好?”
赵楚犹豫片刻,琼英又说好是不爽利,只好指了燕云,道:“此处当是好。”
孙安又问:“何处可作根据【注】之地?”
赵楚目视京东两路,只是不说。
孙安笑道:“如此看,那两个当差的,杀不得,赵大郎往青州,须去得。”
琼英瞧将许久,嗔道:“原来也是个不好,本当生受那许多亏难,只为活命,竟有算计,只一个不好——便是要往那厢里去,也不合教那厮们肆意,两个差拨,以赵大郎手段,宁无措?”
赵楚道:“巧妇无米,怎为炊?自家刺配犯人,便是有些计较,大处能许得过朝廷的厚赏?那两个厮,死心塌地要害命,水泼不进,非不为,为不能。”
琼英怪他几句,便问:“计将安出?”
孙安会意,拊掌而笑,道:“自古京东那两路,便是豪杰辈出的。若取之,东出大海,古时五霸七雄,齐鲁距此而得渔盐,不惧天时。经年花石纲,害苦两路好汉,百姓流离恍如牛马,得之,取人和。若以精兵,估量此地,可谓地利。古人只说天时地利人和,大事可图。”
赵楚颔首,又高看孙安一眼,索性照了开,道:“此其一。”
孙安毕竟不曾有过可比拟赵楚的世面,请教道:“洒家瞧不得第二个,只请示下。”
这言辞里稍稍转了风,赵楚又瞧他一眼,方道:“自古取天下,不闻以步卒横行江北。此山东之地,以天险大河为凭据,又以山脉险关,可当西来军马,东顾无忧。南下,则去鱼米之乡,天下财产,岁入小半。北上,取燕云,作良马牧场,大宋开国来,燕云不能收,唐末汉人耻辱,百年不得雪,也可振奋人心。如此,燕云牧马,江南取财,大海操练水军,休养数年,进,可攻取,退,可经略,至少三十年,便非是风调雨顺,自养自足。”
琼英听他一席话,睁开了杏眼,半晌道:“只你如今尚是个配军,竟要虎吞半壁,实不知这番计较,终究优劣。”
孙安拿话激道:“何不亲往眼见?”
琼英甚是犹豫,不能绝,反来道:“孙安大哥,既也起了心,偏教我作这荒诞的先锋。”
如此,时已不早,唤人取了酒食,待夜来,沉沉好一觉睡醒,三人不提昨日,只拿闲话絮叨,日过当午,关上有人来报,道是关后一彪人马唐突而来,琼英使往搬去安夫人的,正在其中。
赵楚心下蓦然恐惧,只怕那好大名头的安夫人到来,只说一个无望,天塌地陷。
琼英本要出门去看,走不半步,回过头来,本要将他肩头来慰,却将臂膀拿住,柔声道:“安夫人手段了得,她自无妨。”
又有来报,道:“小将军田定,扯了前将军田豹旗号,只在外头要去迎迓。”
琼英闻言大怒,道:“本当这厮是个好汉,将他错高看了,只开了寨们,将他几个应来,教来军,往宽阔处自去扎营。”
那报子道:“只百多人,要教安营扎寨,只怕不妥。”
琼英无法,只得亲往去迎,孙安目视远去,缓缓道:“只怕这一遭,要有许多分说。”
赵楚问他:“那安夫人,何许人也?”
孙安笑道:“本是襄垣县偏将叶清之妻,医术精湛,河北有名。”
蓦然间,赵楚念起她是谁来,脱口道:“竟不想,将她搬来,只怕果然要出事!”
孙安不知,急忙拦了他,劝道:“若要成事,田虎也可作个帮手,只说他那膝下,只一个男子,便是小将军田定,颇是爱慕这琼英郡主,又要拉拢个内室的帮手,因此不惜亲与田豹说亲,邬梨又十分照顾,倘若这女子出了河北,宁不痛失一条臂膀?”
赵楚摇头道:“倒不止于此,只怕这琼矢簇,这番早先发作了恩怨。”
孙安不解,赵楚也不细说,只听外头人喊马嘶好不热闹,又无人慰他心情,转眼看崔念奴,心下烦忧。
正是,好一似冲脱了满天星,不知这天,又作甚么手段戏弄?教晚来的早发,细算的要紧。毕竟怎生个安排,正要详细分辨。
注:此根据,非所谓根据地之根据,可作盘踞解。词语之妙,在于片言描摹细节,这一个词,正好写了孙安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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