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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渭南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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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习在后悔,拼命的后悔。他在战船上大喝着:“快些!快些!再快些!”

他恨不得这船上能长了翅膀,能变成一支箭,可以一下子射到风陵渡口。

“报!”中军拿来一封书信:“丞相有令,魏延陷于重围,请将军速去接应!”

冯习的心一沉。丞相远在渭南都知道了此事,那么魏将军果然是陷入敌军包围了。

“再快些!”桨橹哗哗哗的响着,黄河泛着白沬打着涡旋,有如冯习此时的心境。他当初只是怀疑,但此刻,已是肯定了。若魏延没有水军接应,那么他便只能死在河东了。自己为什么要向回运一次战俘和战利品。那些人和物,能抵得魏将军手下的精锐汉军么?虽然说胜败是军家常事,但魏延若败,则北线危矣。汉军本来人数便少,如何能抵得对方强大攻势?

“报!将军,前面魏军拦截河口,并设有砲石阵地,我军伤了三艘战船。”

“何九曲拿下那个阵地,其余船只不停,冲过去!”

何九曲大喝一声,跳上河岸,把上衣撕掉,举刀冲了上去,一只百人队追在他的后面。砲石落下来,打在一个汉军肩上,呯得一声,连肩胛带脊椎,都被巨力摧断,身子不成样子的倒了下去。更多的汉军却灵活的移动步伐,利用河滩地形作掩护,向前突进。

魏军分出两个小队来阻拦,别外数十人不停的向河中心发砲。数丈高的水柱直冲上天,又有船只被击中。船上的弩箭也开始发射,魏军无奈的伏下身子。

何九曲一刀斩下身前一个曹兵的头,更要挥向第二个,那人却被一杆枪刺穿了胸膛。正规的汉军,战力远远强于他从前的那些弟兄。何九曲不由想起自己被擒时,被那僧人的戏弄。他热血上涌,呼喝连连,自己绝不会比任何人差。他是河神何九曲,在河上,没有人能欺负他!

一百人悍勇的汉军队伍,劈开二百人的阻击,便如刀割开黄油,眨眼间便将砲石阵地上的敌军逼开。何九曲回头,汉军船队已过去了。中军传令:“何大人,冯将军命你护好这个阵地,待我军退兵时阻击敌军。”

何九曲点头。在汉军中,似乎他遇到的任何一个将领都有着杰出的才智,这不由让以智计多端著称的他有些汗颜。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从这些将军身上学到真正的用兵之道的,那,是他在黄河上小打小闹所无法自行领悟出来的。

此时的冯习却没有心情理会何九曲的念头,他只望着东方,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延收拢着队伍,再一次击败了敌军的攻击。他已经陷入了苦战。但他想不通,这怎么会是一个圈套呢?这种不可思议的进入线路,除了自己,谁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钻这个圈套。难道说,自己的想法全都落入对方的计策里了么?一想到对方把自己的心理完全琢磨透了,魏延就感到心胆皆寒。

这,应该是个多么强大的对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突进其实已经破坏了敌人的部署,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些也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孔明治军极严,自己不从号令,独断专行,胜了还好说,若败了,唯死一途。

不过,魏延虽然喜欢用智,但他骨子里却是一员武将,武将最大的特点便是他们在谋略和计策面对,他们更相信自己不屈不饶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勇气。

此时没有后悔的时间,没有发愁的空间,大过,已经犯下,不可宽恕,现在最重要的是,全军已处于最危险的境地,他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袍泽们带回去。

当魏延发现远处荡起的尘头时,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果断的停止了继续的攻击和抢占浮桥的举动,他一把火将浮桥化为灰烬,隔断了南北之间的沟通,消除了受到南北夹击的危险。紧接着他移军向北,一面占据高地,加固营盘,一面沿河列阵,把渡口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他很清楚,唯今之计,便是固守待援。若等不来援军,那便多杀些敌人,给丞相减轻些压力。很多时候,只有拼却了性命,才有可能逃出性命。

当中垒营的残军向他进攻时,他吃惊的发现,他们强大的战力与前夜受攻击时判若云泥。当他们穿好坚固的盔甲,横着蒙了生牛皮的巨盾,执着巨大的环首刀向前冲击时,简直可以无视弓箭的存在。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不快,但他们一步步的进攻,却缓慢而有力的压缩着自己的阵地。

除了这些人,打着中坚旗号的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他们全部弃盾,个个身着重甲,手绰长戟,不要命的向前突进,似乎为了杀死敌人,让他们一齐去死也在所不辞。魏延忽然知道这中坚营的前身是谁了--那是典韦在时所统领的近卫甲兵,一支护卫曹操的部队。

曹丕,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呢。

那么,自己又怎能让他失望!

魏延望着远处那直立着的中坚大旗,虎吼一声,引军直扑过去。一未的防守会令敌军攻势益盛,只有守中有攻才能打乱敌军部署。若可以斩将夺旗,那么则能令敌军气夺。但是,却从来没有杀入任何一列战阵有过这样的困难。

所有的敌人都那么强壮,所有的敌人都配合默契,所有的敌人都有着旺盛的斗志。魏延攻入敌军,竟有一种冲入虎步营或者白耳军的错觉。他的巨刀斩在那重甲的缝隙里,分明可以感到那些兵士强健的股肉层和骨骼。

冲出不足百丈,他的步下便无法再随在他的身后。而正前方,那杆中坚大旗之下,一个少年正坐在胡床上,得意的笑着。这人定是曹丕的亲信,只有他的家人和亲信,才能掌管这五支精锐的部队。但是,魏延却无法再前进一步。森然林立的戟林包围着他,裹胁着他,簇拥着他,向如旋涡一样使他不自觉的向无尽的河底。魏延突然醒转,他的战马已悲鸣着倒下,几乎把他摔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前进一步,他转回身,向来处杀去。落下马的魏延,已完全处于劣势,但幸好,他的袍泽们在拼命的向他涌来。他的刀虽没有冷艳锯的重量,但却也不轻,这就保证了在这么高频次的杀伐中,不会因为锋刃的磨损失去威力。不过,数十斤的重量在手臂上,真的重得很呢。

侧面一杆长戟斩了过来,魏延刀在外手,来不及收回,左手一探,将那长戟抓住。持戟的大汉不相信似的被他如拽稻草般从战阵中拖出来。又是几杆戟刺来,魏延用左手一横,连戟带人向外架出,右手巨刀回斩,四颗人头同时飞了起来,鲜血喷涌。与此同时,他感到左肩一痛,已经被刺伤了。他大吼一声,夹紧肩上肌肉,背后那人的兵器竟抽之不回,魏延手中刀向后挥出,身后那人被剖成两片,一腔血整个的涌起来在半空形成红色的喷泉。这情形让强悍的魏军也吃了一惊。

魏延眼前开始发花,力量在迅速减退着。休息一下,哪怕只休息一刻钟也好。但是,眼下情形,他能休息的了么?

赵云,当年你在这些军队的围攻中,是如何杀得七入七出的?

但,他的举动已经让胡床上的少年吃惊了。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大魏皇帝曹丕唯一还肯相信,还留在军中的弟弟--曹宇。在诸公争权时,积极倒向曹丕,并韬光隐讳,自请交回兵权,退回封地,终于得到曹丕的信任,被任命为中坚营的统领。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却只有亲贵与得到信任的宗室子弟才能获得。

他很惊讶的望着远处的魏延。他坐于阵中,如捕鱼的渔翁,似危实安,只要敌人起了擒他的念头,便会被困入阵中,唯死一途。但此次,那个敌将,在不通阵法的情况下,竟然在自己的七绝阵中硬杀出去了。

他看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将近三十余岁年纪,正是当今清河公主的丈夫,故大将军夏侯惇的儿子,驸马都御夏侯懋。这个人,可惜却完全没有其父的英风,只凭一时得了曹丕的信任,不但统领中垒营,甚至还有消息让他为安西将军。此战他败的如此之惨,不知曹丕会如何对待他。在他的另一侧,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年,他长着一张俊美的完全颠倒阴阳的面孔,它的存在,似乎是对造物的嘲弄,当你看到这张面孔时会不自觉的叹息--这,怎么可能是一个男子呢?但是,却没有人敢于对他不敬,胆敢产生半点亵du的念头。他就是游击营统领,曹肇。他不仅是征东大将军,被曹操称为曹家千里驹的曹休的儿子,更是太子曹睿最亲密的好友,他本身的才干,亦得到曹丕的信任。此人整日与曹睿形影不离,两人有一次赌衣物,曹睿输了,不肯给,他自行入帐,穿了便出来,其风liu不羁如是。

此时的曹肇,正望着阵中的魏延,目光里正现出敬意。

这时夏侯懋道:“小将军,何不施出神仙手段,射杀此人,以建珠功?”

曹肇对这位当朝驸马却没有应有的敬意,只是风情万种的一笑,并不开口。

曹宇也开口说话了:“肇儿,射吧。”他是曹肇的族叔,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发话,曹肇不能忽视。曹肇点头,从身边探手,竟取过了一张大黄--这是一种要三百余斤的力量才能拉开的劲弩,此刻军中,也只有他拉得动--指向了魏延。他们与魏延的距离不近,又隔了军阵,除了大黄,也没有任何一种弩箭可以完成这种绝杀。

魏延正在阵中冲杀,几乎已经拖不住大刀,魏军如一重重的旋涡包裹着他,而汉军则化为一张木钻,想要击破重围与自己的主将会合。

这时,曹肇看到,魏延续左肩负伤之后,左腿又受伤了,他身子一侧,左腿跪地,愤怒里挥刀横斩。

好机会!

曹肇心头一阵狂喜……

好机会!

曹肇心头一阵狂喜……

只要自己一扣弩机,这功劳便是自己的了。十八岁的自己,初领雄兵,阵斩对方大将,从此名动天下--可是,那种事是真得是曹肇所为么,是崇尚尽善尽美,崇尚热血激情的自己所为么?曹肇狂热的血渐渐冷了,若斩敌将,当正面下手,安能暗箭伤人。

他哗的一声,将大黄上的箭卸了下来。

“你做什么?”夏侯懋吼道。

“肇儿何故心慈?”曹宇亦不悦道,“他是敌人!”

“不错。他是敌人,但他却是个可敬的敌人!这种敌人,不应该死在暗箭之下。”

夏侯懋彻底愤怒了:“你不要以为太子给你撑腰,你便为所欲为。太子那个娘都被陛下赐死了,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怎么样!”

就在今年六月份,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甄姬,曹植名传千古的洛神赋的原型,就被他的丈夫曹丕赐死了,死得悲悲凉凉。

夏侯懋这句话,使得曹肇暴怒了。他一把抓住了夏侯懋的衣领,竟将高他一块的夏侯懋提了起来:“你敢再说一次!”

夏侯懋竟半点也无其父的勇猛,一时张惶失措。

曹宇喝道:“够了!都住手,象什么样子?敌将未擒,你们却内斗起来了。”

曹肇愤然道:“我羞与此人为伍!”

机会稍纵即逝,只在这刹那间,魏延已经与自己的人马汇合了,此阵虽将汉军逼退,却失却了斩杀魏延的机会。几乎与此同时,河面上鼓声大做,汉军的援军到了。

曹宇顾不得理会内斗的两个人,站起身大喝道:“联络黄河水军,阻击汉军援军。调动潼关阵地的砲石和巨弩,阻击他们!中坚、中垒、游击三营发起攻击,一定要将岸上的敌军全部围歼在这里!否则的话,功劳就又被骁骑营夺去了!”

更大规模的激战开始了。

“魏将军,速速上船!”冯习冒着满天乱飞的砲石和箭支高喊着,不及等船只靠岸,已经一个箭步跳上岸去,冲向战场。

汉军已经失去了高地,被压迫到河边。拼死抵抗着魏军的进攻,到处都是拼杀声。

此时冯习最怕的一是魏延有失,二是汉军败退,一涌上船,那非将船只压翻不可。

还好,汉军虽处劣势,却并没有失去他们良好的素质。援军的到来,反而使他们勇气倍增,专心攻敌。冯习找到魏延时,发现魏延已经身背十二处重创,全身是血,却犹在指挥作战。

“魏将军,我来断后,速速上船。”

魏延回头,目光茫然的闪动一下,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冯习来不及吃惊,却怕影响士气,不敢声张,低声令军士扶魏延上船,挥刀大声喝道:“水军团上岸接战,每船只留十人操舟,先运伤员渡河!冲锋队,夺回那个高地,对敌军进行弓弩压制!”

“报!将军,魏将军的手下伤员不肯上船,他们要断后。”

“断什么后,这里有水军团,让他们滚蛋!”好脾气的冯习发火了。

汉军冲上高地,如水浪卷向岸礁,飞蛾投火般冲向中坚营的阵地。高地处,血一路喷洒着,尸骨堆成山。

“报!将军,冲锋队全部战死,高地还在敌军手中。”

“中军,由你亲自担任冲锋队首领,抢不回高地,军法从事!”

“不用爷的军法!”益州男儿的脾气被点燃了,“抢不回高地,把我垫在高地上。龟儿子,都随老子来!”一支新的冲锋队洪流般向礁石样的高地冲去。以弱击强,百折不回,只有水才具有这样的力量和勇气,只有水军团才具有这样不畏生死的毅力和恒心。在这种玉石俱焚的战法下,即使坚强如中坚营,也不由有些动摇了。

就在汉军上船的时侯,魏军不失时机的发动了冲锋。

“把西贼赶到河里去喂鱼!”养足马力的游击营在曹肇带领下,高声尖叫着,狼一般冲向汉军阵地。似一口锋利无比的宝刀,只一击便将汉军劈成两断,无数战士被马蹄踩死,被马刀劈开,惨不忍睹。幸好此时水军团抢回了高地,重新以强大的弓弩优势对魏军展开火力压制。而船上的汉军发一声喊,重又跳上岸来,发起一个反冲锋,将魏军推回原处。

曹宇脸色变得铁青。夏侯懋的中垒营曾被魏延攻击,伤亡过半,曹肇虽因夏侯懋的话而负气,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感觉,但他适才闪电般的一击,让自己跟本无从指责他。而中坚营被那只不要命的部队挤下高地,简直让他感到无奈了。难道新五营中三支部队,都无法将汉军轻易拿下么?

“全军整顿,再次冲锋!”但,被击退的部队想要重整是需要时间的。

汉军的船只开始向西岸驶去,东岸的汉军在迅速减少,汉军的阵地在快速流失,但汉军的阻击却依然是那样坚强和有力,甚至是疯狂,是的,只有疯狂二字,才能准确的形容眼前的一切。

“刘备,诸葛亮,是怎样的人才能带出这样一只钢铁样的队伍呢?”曹宇在心中念着那个与父亲齐名的姓名,念着那个号称天下大才的智者的姓名,微微有些发痴了。但是,他发下令来,“继续压缩敌军,在渡口合围,把高地上那群贼军吃掉。”

魏军向着那个如哽在喉的高地包围过去。

汉军的船队,向着西方而去了。浩浩荡荡的黄河,起伏着亘古未变的洪涛。

中军望着远去的船队,低声笑起来。他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用布条简单的勒住,血几乎染遍了全身,就在这一边笑着,脖子上便有血沬和气泡喷溅出来。他的手下已不足百人,而敌军却数十倍于已。但是,他却低声喝起歌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一个破裂的风箱,但却无法掩住那曲中的执着。

更多的人和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呀!”一声叫喊有如清亮的凤鸣,魏军中,又是曹肇引军而出,箭一般射上高地。

刀枪皆作,血肉横飞,疯惫的汉军,无人能阻曹肇一分一毫。

中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飞来的敌将,他凭着感觉,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枪刺去,却发现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迅速的离他远去。

“回家了。”那飞在空中的头颅,最后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曹肇把那颗人头接在手中,看看那犹未闭合的双眼,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曹肇如同他的父亲曹休那样,注重感情,崇尚热血,崇拜英雄。当年中原大乱,他的父亲曹休才十来岁,护着他的祖母远赴江东。后来武帝起事,父亲千里投奔,被武帝称为曹门千里驹。武帝曹操待如子,曾令他统领过虎豹骑,击令他率军先后击败过名将张飞、吕范、诸葛瑾,大魏朝三子镇边,稳如泰山一般。他一直以为,天下英雄,只有父亲等聊聊数人才称得上。但是,今天,他在对手的身上找到了英雄的影子,而且只不过是个低层将领。当他独引一军,守住这个山头为他的袍泽们争取逃生的机会时,他没有任何的怯意,没有任何犹疑。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是个英雄。对于英雄,曹肇向来是不吝惜自己的好感的,所以,他可以亲身涉险,正面攻击,亲手割下此人的头颅,曹肇认为,这才是对敌手最大的尊重。正如,他不肯背后放箭射杀魏延一样。

“把他们,便葬在这个高地上吧。头向着西方。”曹肇旁若无人的发令,然后他也不嫌污秽,把那人头郑重的放在中军的尸体前面。

“军人,是没有罪的。”这个美少年发出一声哲人般的叹息。

冯习最后望了一眼还在高坡上厮杀的,随着自己十几年的中军官,正看到魏军向那高坡发起围攻。他虎目含泪,回过头来,一挥手:“走!”

但是,想要离去也是困难的。身后,魏军的水军出动,弓弩齐发,左边岸上,魏军同样出动,向他们攻击。冯习不得已将船靠向右侧,与魏延的兵马齐头并进。但是在北方,警报的烟火升腾而起,那说明右岸已为敌军占领,他们这支部队还在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

而此时,魏延的人马死伤达到半数,连魏延本人都已又伤又累,半昏半迷。自己的人马参战时间虽短,却同样经历了惨烈的撕杀。

背后魏国水军攻击很急。若以水战而论,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但是自己却不能放心的转头而斗,在这狭窄的河面上,魏军在岸上的优势完全抵换了水面上的劣势。

冯习喝道:“下水鬼!”

天气寒冷,这个季节水鬼下水,就算凿了对手的战船,也无法逆流追上自己的战船了。但是,只要沉了对方几艘船,便可阻住河道,使对方通行困难。

水鬼们只着短衣,扑扑的跳入河中,向对方船只游去。

魏军发现了,开始放箭射这些不要命的人们。

有人开始大叫:“漏水啦,漏水啦!”

魏军的水军,果然还是最差的。

喧闹声中,汉军的战船向何九曲的砲石阵地冲去。

赵云再一次认真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甲兵器,把青釭剑细细插好,使他可以随时抽出却不影响自己在马上舞枪射箭的动作,又检查了马后的八壶羽箭,给自己那张劲弓重新上好弦,虚射了一下,劲力很好。

赵云从来不会让亲兵帮自己做这些事,这是他的习惯,在战场上,每一个细小的失误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严重后果。他数十年征战,却连伤都没有受过,那就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以青釭剑为例,虽然此剑十年不磨也不会有损它的锋利,但赵云每次出征,还是会细细的进行打磨,使其永远保持吹毛削铁的锋锐。

而他的每一个战士,也都在做着相同的行动。北路军败了。赵云并不吃惊。在主公身边时间久了,子龙对队伍里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十分清楚,对战局也有着自己的分析。魏延这些年来得到主公的信任和重用,隐隐有独挡一面的气势,但与此同时他也似乎总有些恃功自傲。在蜀中与黄忠争功,二人分攻二寨,他却想一个人独吞,结果失败,反被黄忠所救。北进雍凉,一军长途直进二千余里,本是绝大胜仗,却一昧求胜,被孟建用计击败于安定。此次又是渡河直击,利益当前,他总是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力量而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季汉诸将,马超和三将军都是以勇闻名,他们两个论计策、论治军、论总握全局都不算出众,但他们却是战场上的骄子,他们有着出众的嗅觉和强悍的武力,他们可以在面对敌军时,凭着直觉知道何时当攻,何时不当攻,可以轻易把握住敌人稍纵即逝的那一点点薄弱环节,扑上去,撕开它,扩大它,击溃它,使敌人的整体实力的优势荡然无存。很多人都奇怪,在战场之上,个人的能力应该是并不足道的,在理论上,良好的谋略和强大兵力才是一切,为个么一些有勇无谋的将领却能屡屡胜利。其实这并不奇怪,否则的话,就无从解释高祖五十六万大军,名将名相无数,却被项籍以三万人马杀的惨败的历史。而故去的关将军与黄将军,在性格上其实很相近,只是关将军更飘逸超绝些,黄将军更性情强悍些。二人这一生有过两阵对敌,也有过猩猩相惜,最后却依然是互相看不起。说起来,关将军兵败自尽,只怕很大程度上还是无法以败军之身面黄忠这些对昔日他曾嘲讽的人。黄汉升一生不得志,身负绝世之才却受治于碌碌之人。得遇主公后才得风得雨,败尽天下英雄,死后还得到护卫主公的哀荣,死后也该是开心的吧。相比之下,此二人之死,却还是黄汉升占些优势,因为他是死于战,而不是死于败。季汉诸将中,论起功劳,似乎却是自己最少的,因为自己一直指挥的是主公的中军,承担着保护主公的重任,对自己来说,没有功劳,那才是最大的功劳。

比较起来,魏延是诸将中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功劳并不小,可以说,他是季汉今后的保障之一。这些年来,季汉老臣们凋零的很快,这让赵云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伤感。魏延虽然此次损失不小,但还是一心为的季汉,虽然中了敌军的埋伏,但作为一员大将来说,他并没有错得很厉害,希望丞相不要杀他。而且,丞相也并不是没有宽恕将领的前例,云长放走曹操,那样的大过,不也是放过他了么?赵云想着,手抚须髯,不由也自叹息,魏延的身份,哪里能与云长相比,说不得,拉着众将一起求情,想办法救他小命一救罢了。

前军点起烟火来,喊杀声响起。不一时,便有探马来报:“大将军,我军前锋成功完成调动敌军任务。”

赵云点头,前面魏军约有五千,赵云并不想强行突破。此时见敌军已被调动,他将银枪一举,冲了上去。他极少大喊大叫,除非必要,他总是默不作声的以自己的行动来号令全军。但他的行动却总是能带动所有的兵将,包围着他,环绕着他,愿意与他同死共生。关羽的军士最高傲,张飞的军士最疯狂,马超的军士突破能力最强,赵云的军士,却永远最团结。跟着他们的主将,他们可以放弃死,也不畏惧生。

两千军马,轻易的撕破了敌军的军阵,把魏军打的狼狈而逃。赵云引军向东,沿河来到华州之北。华州城四门紧闭,点起狼烟,赵云并不理会,只是分别派出探哨,沿河打击魏延残部的消息。

时隔不久,消息传来,冯习与魏延已至。赵云点头:“让他们不必停下,直接西去。”

冯习一路行来,千辛万苦,连遭恶战,在中途又失了何九曲,虽未受伤,却也是心力交疲,他站在船头,喊道:“赵将军!”

赵云一笑,将手一挥,让他们西去。这手一挥,冯习便感到全身心都一下子松驰了,熨贴了,虽然还处于万马军中,却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汉军才退,前方烟尘四起,北岸、南岸、华州三方向同时出现敌军,黑压压看不到边的人马,齐步而来的气势,让大地也开始抖动。

有汉军士兵仓皇的四顾,但他望到赵云,心中便安稳了,踏实了,觉得敌军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赵云骑在马上,喝道:“打出我的旗号。”由于此次出兵,赵云的要求是快速潜行,不亮身份,不打旗号,掌旗官一路行来,浑没有平时的威风感觉,早有些不奈。一听赵云令下,尊声得令,一挥手,四名护纛兵士将碗口粗的大纛抬过来。掌旗官从贴身胸甲中取出大旗,轻轻一抖,扑拉拉展开,升上了五丈高纛顶。火红的一个赵字,龙飞凤舞一般,绣在雪白的蜀锦上,竟有一种凌空飞出,择人而噬的感觉。

纛旗下,赵云独自一骑挺立阵前,不动声色。

东面的魏军停下了。

北面的魏军停下了。

南面的魏军停下了。

秋风猎猎,渭水滔滔,三军失色,万马齐喑。

赵云大旗突然出现,令魏军不由驻足。赵云浑似没有看到眼前的魏军一样,信马在大纛下来回的游荡着,手中枪有意无意的指向距他最近的魏军东路军主将。

那人,正是曹肇。

“前面那人,可就是当年深受武帝喜爱,曾下令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常山赵子龙?”曹肇问身边的副将。

“正是。”

“好威风的一员大将。可叹我生也晚,竟未遇将军于盛年之时,可叹,可叹。”曹肇目光里竟带着赞叹和痴迷,把目光只在赵云的身上来回的看着。

“狮子老了,会被野狼欺负。”副将道,“将军,我愿往取赵云首级。”

曹肇摇头道:“此人非同小可,不得出战。”

说话间,南路营中一骑飞出,却是曹真手下大将,左部先锋朱赞,高声喝道:“赵云老贼,尔以孤军深入,不惧死乎?”

赵云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还敢前来,不惧死乎?”

朱赞大怒,拍马舞枪直取赵云。曹肇定睛看时,只觉赵云那那刺出的并不快,也并不是威猛实足,但两枪相交只一颤间,突然灵蛇般有了生命,一颤之下,已刺入朱赞咽喉。朱赞不相信的睁大双眼,喉咙里格格响着,不甘心的抽了下臂膀,呼得落下马来。曹肇也不由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由于是曹操待如亲子的千里驹曹休的儿子,他在南方,曾师从张辽、乐进诸人,后至洛阳,也见识过许褚诸将,这些人或威猛,或强悍,或快捷,或狠戾,却从未见识过赵云这样的枪法,隐杀气于一片柔美之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外泄,只在柔美里突现锋芒,立取敌将性命--这曾是他一生追求的武技最高境界啊,想不到,敌将赵云,轻轻易易便使出来了。

他想起许禇曾说过的那句话:“赵云受过名师指点,与我们这些打野架练出来的不在一个档次上,跟他打架,太累,你打半天打不动他,只要稍一失神,甚至都没有失神,他的反击就上来了,枪枪不离咽喉,恐怖!所以,我宁可和张飞马超作对,也不愿对上他,有力气都使不上。”

赵云刺死朱赞,连看都不看,轻轻挥手,有兵士上前拢住马匹,把朱赞尸身横在马背上,逐回的本队。这段时间里,曹肇没有看到赵云有任何表情,无论是开心,还是愤激,还是什么,全都没有。他似是一座冰山,看似晶莹通透,却又重重遮掩,无法看透它的内心。

不知为什么,曹肇觉得赵云应该是有些落寞的,过于杰出的人,都应该是站在峰巅的,无以伦比的,这也造成他们难有可供沟通之人。

曹肇不觉间催动了战马,向着赵云靠近着。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赵子龙那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却仍不失英俊的面容。他没有出枪,只是带着崇敬和仰视望着赵云。

赵云从未见过这样的敌将,不通名,不报姓,以主将之尊出马,却并不动兵器--难道他是个呆子不成?的确很有些象的。但,他是敌人,敌人是不分呆与不呆的。不过,赵云却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赵云把枪一摆:“拿枪。”

曹肇没想明白,下意识的取枪在手,赵云梨花枪已闪电般刺过来。曹肇大惊,这才回过魂来。“当”的一声响亮,有如碎玉滚珠一般。

曹肇觉得自己喉咙被划开了,血正向外喷涌。他伏在马上,向回便走,心底里却分明知道,其实他将那枪架开了,赵云并没有伤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但他却无法控制,难以承受赵云向自己出招的挫折感和无力感。他的枪倒抛着,向本队归去,那竟是游击营全军撤退的号令。

东部最强大的游击营,就这样后退了。

赵云一枪刺死南路军的先锋官朱赞,一枪逼退东路军主将曹肇,见敌军后退,赵云把枪一招,便冲了上去。东路军是主动后退,令行禁止,阵形不乱。

曹肇此时心头阵阵烦乱,退军的号令是在不自觉间发出的,但他却也不想收回,甚至他觉得,败在赵云手中,成全赵云的威名,竟是件很开心的事。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与赵云相遇的刹那,他竟无力向赵云发动攻击。我是怎么了?这个美少年不知道。

南路军见游击营后退,却不由迟疑。领军大将曹遵见军马后撤,大声喝道:“不得后退!赵云人少,根本不是我们对手!这正是我军建功的好机会!”

他呼喊着,正为自己的沉着冷静而自鸣得意,一回头,赵子龙的白龙距离自己已不足十丈,枪尖闪动,有如银山一般。数将上前阻击,眨眼间已落下马来,吓得曹遵亡魂皆冒,拨马便逃。赵子龙长笑声中,一箭射出,将曹遵头缨射落。曹遵败退,南路军不由丧胆,跟着一窝蜂的逃窜。曹遵直逃出十余里,才收拾残军,停下马来,犹自以手抚头道:“我的头还在么?”

曹遵再不敢相信只有人多就可以击败敌军的鬼话,那个人,是个不败的神话,他的实力,不是人力能挡得住的。他收拾乱军,才发现由于自相踩踏死伤数百,又失了先锋主将朱赞,回去可如何向曹真与张郃交待。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随着曹肇的游击军一起撤退呢。不过,总要想办法交待的,他唤来行军主薄,说道:“记--我军追击贼军魏延、冯习残部,大获全胜。途遇赵云部,将士奋勇拼杀,朱赞战死,游击营被击退,我军护卫游击营后翼,败而越勇,退而弥坚,终于击退赵云人马。”

--有些人打仗不在行,但是给人栽个赃,设个套却是很在行的。轻轻易易,败退的首责便落在曹肇身上。

特立独行的曹肇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这些同族们陷害了。年轻的他,并不知道,在三国的年代里,只有热血和激情,是难以生存的。

击退东南两路人马,赵云隔河望望北岸的魏军,高傲的一笑,引军西去。

此战,阻击十倍强敌,接应魏延军马,赵子龙未伤一人,胜得干净利落,实不负无敌美名。但是,无论如何,这不过是在大军失败之后,降低损失的一个举措,并不能使汉军摆脱魏军的巨大压力。一切,都还要看丞相的部署。

不过,魏军高手还是真多呢,适才那个少年,居然可以在茫然中,条件反射般阻住自己必杀的一枪。不知这样的年青高手,魏军中还有多少,季汉年轻的一代,也快些成长起来吧。

自己的两个儿子,却都是资质平平,远远及不上自己,能与适才那个少年相比的,大约只有远在西凉的姜维等几个而已吧。

算了,不想了,回军。

北线。

王平接到孔明令箭的时候,正与郭淮对峙。他不是魏延,严格服从军令是他的信条。所以他指挥人马连夜后退,天明时渡洛水,还至下邽。也就是在这一日,他看到河对岸那扑天盖地的人马。一支骑兵咆吼如雷,在对岸嘶鸣着,马上将士个个身着重盔重甲,手持长矛--曾经身处曹营的王平一眼认出,那是虎豹骑,纵横天下的虎豹骑!

王平感到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他没有想到,他对面的队伍里居然会有这支部队,这支以百人将为小兵的队伍,这支身着重甲不惧弓箭却又行动如风的队伍。除非是主公的白耳精兵,又有哪支人马可以与之相抗?自己的人马么,笑话。

如果不是按着孔明的要求退兵,现在他只怕已经全军皆没了吧。

丞相神算,果然是天下无双的。

在混乱里,所有的情报都失去了,魏延、冯习全都不知所在,吴班北击公孙恭残部未归,北线中三员大将,现在只自己带了不足两千的疑兵,如何守得住洛水?

可还能后退么,再后退,便一路无险可守,在平原地带,自己的军队无论如何跑不过虎豹骑,必然会死无全尸。况且,自己怎么让长安城面临危险?

怎么办?

“将军,西方尘头大起。”

心头烦乱的王平向西望去,阳光照耀下,一只骑兵如飞而来,当先一杆马字大旗那么么的夺目。

马超来了!西凉铁骑来了!世上唯一一支可以给虎豹骑当敌手的骑兵队伍来了!

可是,还有谁来保卫长安?

长安城。

我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魏延未得将令自行出兵,遭致惨败,河东一战,汉军虽然令魏军新五营之一的中垒营遭到重创,但由于陷入重围,死杀高达四千余众。更因为这一场败仗,使河西之地皆入敌手。北线军队已经打残,难以应敌。新收的大将何九曲为阻击魏军,陷入敌阵,生死不知。幸好四叔子龙率军接应,冯习和魏延已到孔明军中。王平退至下邽,固守待援。随着骁骑营出现,曹军新五营已现其四,其军力之强果然令人吃惊。不过还好,孔明指挥得当,运筹有方,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暗中攻击我军的骁骑营却扑了个空,没有捞到什么大功劳。

其实我一直以为虎豹骑是一只骑兵,其实这种认识是错误的,那其实是两只部队。一支虎骑,一支豹骑,虎骑更名骁骑,豹骑更名为游击。虎骑以勇猛强悍著称,豹骑则以轻捷灵动传世。曹肇的游击军便给魏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在其后的追击中,也一直死死咬住汉军不放,直至赵云出现才将其逼退。而虎骑的战力却又远在豹骑之上,其坚甲硬盾简直便是以弓箭为主要武器的汉军的天敌。发现骁骑营后,我二话没说就把马超派了出去,只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也只有西凉铁骑能与前身是虎豹骑的骁骑营过过招。

孔明约我的信件中说:前敌情势,危如累卵,他初次受命节制诸军,困难重重,正自加强人员管理和建设阵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三人成虎,不可不防。北线之变,会给长安增加无数变数,他让我守住皇宫,以备敌袭。

他直接说让我守皇宫,难道说长安城中已不安全了么?为山九仞之说,自然是指他现在准备工作正到紧关结要之时,让我相信他,不分散他的兵力,影响他的决策,可三人成虎,难道他认为我会听信什么传言,而怀疑他的忠诚么?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时,不得要领。于是将手下找来,特别强调让李氏兄弟注意城中往来人等,让普法和黑塞加强皇宫安全防卫,并将城中公卿以上大员的家眷迁入宫中,加强保护。做完这一切后,我特意亲自去见师母黄夫人。

师母听了我的分析,说道:“天下之事,当由太子与国家重臣商议决断,不是我一个女子可以置喙的。不过既然太子下问,我便知无不言。孔明一生好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此时前方虽乱,却是安如泰山,只要太子后方不乱,此战有胜无败。曹魏虽强,却有数弊,指挥混乱,内斗频繁,急功近利,争功夺权,并不足惧。但是,长安城中,却也有着同样的问题。长安初定,民心不稳,加上曹军势大,难保不有大臣心生二意,还有恶人混杂其间。此时若有人进离间之语,则军心民心动荡,长安危矣。”

孔明与师母都说会有人进离间之语,这让我感到不快,在他们心中,我是那样耳软心活之人么?

时间不久,我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随着机局的紧张,大臣们开始进言了。首先是廖立,他认为以此时军势,渭南已不可守,应令孔明退军长安,借长安坚城敌住魏军。接着是诸大臣纷纷提议,认为我把长安城中兵马全部派出,城中空虚,治安恶化,时有魏军细作制造混乱,使他们没有安全感。最可气的是我的舅父糜芳,家中明明有数百家将,也一样找到我面前说保护的人太少,没有安全感。我气极反笑道:“舅父,甥儿为太子,总监国事。当前季汉危机,吾济当齐心合力,共渡难关,若舅父觉得不安全,你把那数百安将给我,我亲自去给你守门好了。”

才摆平了这些大臣们,城外传来紧急军情,说是咸阳被魏军攻破,他们挥师南进,攻向长安了。听得此语,虽然我总是要求自己遇事不惊,天落下来只当被来盖,也不由骇然失色。

这支魏军出现的极其突然,它的出现,给战场增加了极大的变数,使天平向着曹魏急转直下。它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曹魏的战斗序列的,后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它的前身正是公孙恭派往季汉前线的那支部队。在我的信息里,它本身应该是摆摆样子,打打太平拳的部队,公孙家向来不服曹魏的管理,目前虽然称臣,却并不是真心低首。此番迫于形势的出战,更不应该与我军拼命。可是事实却大是相反,他们到了黄河边上,便不要性命的在简陋的小船冲过河来。其后被吴班围攻,却逃出的包围圈,吴班奉命直追,带走了北线的数千精兵,这也是北线失守的原因之一。在此之后,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等到消息传来时,却发现他们不但击败了吴班,而且人马增加了十几倍,达到三万人,并且在马超引军东下,长安空虚之时,突然出现在长安北方,陈兵于长安城下。

我头痛之极,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并不知道,长安城下的变故,只因为多了一个司马望。

原来,公孙恭出兵之时,的确是准备跟着凑凑热闹,打打太平拳,只要在曹丕处能交待便可。可是他派出的将领公孙衍却是个贪婪噬杀,好大喜功的人物。魏军派司马望到公孙衍营中参赞军机,联络通信。这本身是个协调和监视的职位。司马望更是个不安份的人,反正这些人不是他的,他也不心疼,几数话挑拨的公孙衍心花怒放,只以为黄河西岸花花世界,财宝遍地美女无数,去晚了便再也捞不到,立时出兵向西。在司马望的指挥下,几乎用小木船端了汉军的水寨。可惜汉军水军太厉害了,只一击便差点要了公孙衍的性命,千辛万苦逃出危局,却又落入汉军包围,自此被千里追击,损失惨重。若不是公孙恭才受曹魏受了封赏,若不是司马望家族在曹魏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公孙衍恨不得将这只瘦猴子掐死。司马望却一直笑嘻嘻的,浑作不知,只带了这只部队在山里东转西转,不知怎么,便找到一处山寨,住扎下来。公孙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是被这个司马望骗他,他跟本就是利用自己保护他过河来找这些人的。司马望为了对付季汉,曾在雍凉一带收买了好多山贼,此次时间不久,便汇集了数十处山寨上万人马,回头打了吴班个措手不及,几乎活擒了吴班。紧接着他引军北上,联络匈奴人。此时匈奴部队在刘豹带领之下,正缓慢的行在出征的路上。他们与其说是出征,不如说是在放牧。他们打得是与公孙恭一样的心思,出兵是一个要出的,但出力就不必了,所以他们出大宁,走延长、甘泉、富县、洛川奔黄陵,这一路可是绕了大大一个弓背,路比正常前来几乎远了一倍,从东绕到北,走得是山沟溪谷,爬得是黄土高原,就算是慢了,也有的托词。哪知他们遇到了司马望,三句两句,僵在那里,给他绑上了战车,起兵南下。

匈奴与辽东人马都是骑兵,司马望的山贼部下也有一部分骑兵。有司马望在,他们的速度快了起来。虽然这条路线既难走,路又远,但由于不是汉军防御重点,加上司马望多谋,匈奴兵与辽东兵善战,以有备攻无备,竟是攻无不克,顺手之极,有如疾风卷过平野,无人能阻。

所以这支临时被司马望拼凑起来的,各怀异志的人马,竟然直接攻到了长安城下。这实在不知该说是司马望聪明,还是该说他走运了。

我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但此时城下的敌军却是无可置疑的。三万强敌出奇兵攻至长安城外,自然引起了长安城内的动荡。

“殿下,请下令让孔明速速回军!”

“殿下,长安若失,则季汉不保。孔明引大军于外,月余未建尺寸之功,空费钱粮,反陷长安城于险地,以臣看,好说他是无能之将,恶说则其有不可测之心思。”

“殿下,请火速令马超和孔明回军护城,否则的话,长安危矣,季汉危矣!”

“殿下……”

若孔明回军,曹丕乘机进攻,我军安能抵挡?若马超回军,谁能阻得虎豹骑的锋芒?你么?你么?还是你去?当真是肉食者鄙。我在心底里恨声说着,却不想得罪这些人,当下温言道:“各位,前敌之兵不可轻动,否则敌军乘势进攻,则我军危矣。”

“殿下,前敌之事,已不可为,北线军队失败,南线又曾数败于敌手,孔明只得退守渭南。渭南之地,地处要冲,缺少险阻,在此与魏军决战,实为不智,不如退守长安,依托坚城深池,方为固守之计啊。”

“不错,殿下,以我军之兵力,如何能在平原之地硬抗曹魏主力?此实为以已之短,攻敌之长也。敌军长于平原做战,骑步兵战力甲于天下,我军则以弓矢为先,长于山地之战,山头设伏,山脚藏兵,山谷截击,方为上策。孔明如此做,实为不知兵者。且其引出大军,陷长安城危境,陷陛下与太子于危境,陷百官于危境,是何心思?”

“此语说得过了。”果然来了,我想起孔明的话,他还真是未卜先知啊。当下缓缓道,“丞相一心为国,若知后面有人如此议论于他,岂不寒心?况长安城坚池深,虽少兵马,却有百官在,有万民在,何我以鹑觚小城尚可抵得敌军精兵数万,何况此时依托长安,莫说敌军只是三万,便是三十万,又能奈我何?还是说,你们对我没有信心?算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一心为公,季汉江山,丞相一个人挑不起来,还得我们大家一起用力。丞相虽有兵,但不能动,而且,长安情势,也不得报给丞相,我们自己解决。只要他能击败曹魏主力,则长安之危自解,若丞相败了,我等皆为亡国之奴。”

我站起身来:“传令!大小官民人等,各安其位,所有大臣的家将部曲,所有衙门的差役,全部集中整训,以备迎敌。尚书令刘大人,你负责管理百官,集中办公,加强防护。御史李大人,你与我亲自负责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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